早上秦云去了一趟秦岭集团。
走到秦家庄和运输公司接茬的地方，那里搭起了一个巨大的临时仓库。
仓库里堆积如山的六千桶沥青，空气中弥漫着特有的焦油气味。
秦云站在那里想了想：准备将莲花镇的道路全部换成沥青大道。
莲花镇那条尘土飞扬的主干道，也该换上新装了。
他盘算着，今天正好要去莲花镇实地勘察、昨天就打电话与华县廖县长敲定今天在莲花镇见面，刚好说说莲花镇建设的事。
这念头让他不禁想起顾长松昨天说的今年四月那次不大不小的风波。
那时秦云刚离开贾峪去北平，职工技术学院的工地差点因为工钱纠纷停了摆，多亏顾长松反应快，紧急协调了矿上一百六十名熟练矿工和一营的一百名士兵顶上，才没误了工期。
这件事给顾长松敲了警钟。
集团的建设摊子越铺越大，几乎每日都有新工程上马，将建设和工程全交给一家建筑公司可不行。
他当机立断，亲自跑了一趟西安，重金聘请了三位经验老道的建筑工程师和五位技术骨干，又在南门市场招聘了一批东北和平津逃亡过来的建筑工人，碰巧的是还找到了三名北平大学建筑系的大学生。
以此为班底，正式成立了秦岭建筑公司。
公司的骨架搭起来，血肉也得丰满。
顾长松心思活络，把原先跟着太阳石油公司铺过沥青路、以及秦云亲自带出来搞水泥路面的二十几个熟练工，一股脑儿都划归了建筑公司。
这还不够，他又发电报和秦云商量着，从矿厂那批表现优异的俘虏矿工里精挑细选了五十多人，再加上新招募的本地青壮，以及从渭南乃至西安几大建筑公司“挖”来的老匠人。
短短几个月，一个拥有两百多号人、几十台大大小小的设备、十几台轰鸣的工程车辆的建筑新锐，便在秦岭脚下拔地而起，规模与实力，已然压过了老牌的渭南建筑公司一头。
有趣的是，自从秦岭建筑公司成立，渭南建筑公司那边承建的工程，进度和质量竟肉眼可见地提升了不少。
秦云心中了然：这就是活生生的“物竞天择”，是搅动一潭死水的那条“鲶鱼”带来的效应。
而且，顾长松还说：矿场50多个俘虏被挑选到建筑公司，还在矿场引起了巨大的反应，那些俘虏们一下子看到了希望，现在积极性更高了，少了50多人的矿场，这两三月的采矿进度没受一点影响。
竞争和希望，果然是最好的鞭策和鼓励。
如今，公司里又添了几位从北平研究院来的建筑专家，秦云心里更有底了。
设计建造个四层以下的楼宇厂房，对这支队伍来说，应当不在话下。
已经显得有些紧张的住宿环境，可以在宿舍区建四五栋四层的宿舍楼了。
为了在莲花镇再建一个基地，秦云约了华县的廖县长今日在莲花镇会面。
为了显示郑重和专业，他还叫上了新加盟的几位专家以及建筑公司的几位工头。
三辆印着秦岭运输公司标识的巴士已经候在门外，引擎低吼着，只待出发。
刚要迈出大门，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由远及近。
方芸骑着车匆匆赶到，额上沁着细汗，递过来一份电报：
“参谋长，上海，田慧炳发来的电报，加急。”
电报抬头赫然写着代号：“熊猫”。
（这是上次在北平执行任务时，特战队为保密联络各自取的暗号：秦云是“熊猫”，苏志勇是“兔子”，田慧炳是“金丝猴”，梅利民是“羚牛”……）。
秦云展开电文：
熊猫：
我队已抵沪。
八月十三日，日机狂轰闸北、江湾，江湾上海博物馆遭炸后又遭劫掠。
万幸七月间，胡馆长已将馆藏九成转运至法租界震旦博物馆秘藏，然仍有部分珍品遗失。
详情待查。
金丝猴。
电文上的日期和地点，像一把钥匙，“咔哒”一声，瞬间拼合了秦云脑海中关于淞沪战事的记忆碎片。
淞沪会战就是从8月13日日军轰炸开始的，历时三个月。
中方先后投入了近70万军队，日军投入了约30万。
最终上海沦陷，但在中国官兵的顽强抵抗下以伤亡25万余的代价，粉碎了日军“三个月灭亡中国”的狂妄计划。
为中国争取了战略调整和后方建设的时间。
战火已烧到国宝门前！
看来太原兵工厂的计划和上海、南京的计划在时间上相互冲突了，秦云在心里权衡。
时间紧迫，人手更是捉襟见肘……
他眉头紧锁，迅速盘算着。
“叫乐志海来！”
秦云立刻吩咐。
昨天晚饭时，乐志海还在他耳边絮叨，抱怨上次去北平没带上他和他那帮特战老部下，说这两个多月，那十几个人天天在他跟前“念经”，后悔当初跟着调到军管处来了。
乐志海也是个不服输的主儿，对着手下五十多号军管处队员，硬是照搬了特战队那套魔鬼训练法。
成效居然不错，真让他练出了三十多个好手。
乐志海当时拍着胸脯吹嘘：
“头儿，不是我夸口，现在军管处随时能拉出四十条能打能拼的好汉！”
他还提到，职业技术学院刚毕业的那批战场救援护理班的女学生有三十人，加上集团医院新招的外科大夫，还有电讯班六个实习小组的学员，技术岗位也算有了些基础力量。
“挑挑拣拣，凑个特战分队出来，问题不大！”
乐志海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他和他的人，都渴望着下一场行动。
眼下这情形，看来也只能让他们顶上了。
去莲花镇的路上，巴士在土路上颠簸着。
秦云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问坐在旁边的乐志海：
“志海，你手下那些兄弟，真愿意上前线？
真刀真枪，不是演习。”
乐志海一听，眼睛“唰”地亮了，兴奋得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
“愿意！一千一万个愿意！
头儿您上回在北平弄出那么大动静，愣是没带我们，弟兄们在我耳朵边都快磨出茧子来了！
都憋着股劲儿呢！”
“好！”
秦云点点头，语气郑重：
“你今天就回去后，务必征询每个人的真实意愿，绝不勉强。
凡是自愿的，做好准备。
这次，带你们去实战锤炼。”
抵达莲花镇，与翘首以盼的廖县长接上了头。
秦云详细阐述了秦岭集团开发莲花镇的计划蓝图，尤其重点提到了在少夫峪挂山瀑布修建一座大型水电站的构想：
“现在贾峪的水电站发电量有些跟不上了，我们初步规划装机容量3000Kw 。
不但能保证莲花镇的用电，而且可以支援华县县城的用电。”
廖县长听完，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当场拍板：
“秦先生！秦岭集团这是给我们华县送东风来了！
县里一定像华阴支持你们那样，全力支持！
要人手，我们组织！要木材，山上有的是！
县里实在……
实在囊中羞涩，拿不出资金支持。”
廖县长搓着手，脸上带着歉疚却又无比诚恳：“这样，我做主，给贵集团免除两年……嗯，百分之十的税收！
只要不是钱的问题，剩下的一切困难，县里砸锅卖铁也给你们解决！”
他用力挥了挥手，仿佛要将所有可能的障碍都扫开。
午后的阳光照在他脸上，那份急切与决心，清晰可见。
汽车卷起的烟尘尚未在通往莲花镇的路口完全散去，秦云已驱车直奔特战队军营。
顾长松和专家们被他留在了镇上，工业园区的蓝图和研究院的选址需要他们细致的勘察，沥青道路同时要进行规划。
此刻，秦云心中燃烧着更为迫切的火焰，他需要一支利剑，一支能在混乱中精准出击的力量。
乐志海坐在副驾，神色凝重，显然也深知此行分量。
军营的轮廓在秋日午后的阳光下显得肃穆而坚实。
车子刚在营区门口刹停，引擎的余音便被训练场传来的呼喝声和器械碰撞声盖过。
车门推开，秦云和乐志海的身影刚一出现，几个矫健的身影便迅速围拢过来。
苏志勇、梅利民、李汉牛、王铁柱，还有玄清、玄明、姬新成。
他们脸上带着训练后的汗渍和尘土，眼神却锐利如鹰，瞬间聚焦在秦云身上。
“参谋长！”
苏志勇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利落，他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水。
秦云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苏志勇脸上，开门见山：
“苏队长，说说情况，这两天大家的士气怎么样？现在特战队的人员怎么样？”
苏志勇胸膛微微起伏，语调低沉下去几分：
“报告参谋长，上次行动…折了四个兄弟。
还有一个重伤的，已经送到秦岭医院了，院长亲自盯着，命是保住了，但…”
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但那份沉痛在场的人都懂。
随即，他语气一振：
“新招的那批二十多个棒小伙儿，底子好，练得也狠，现在完全能跟上老队员的节奏了。
目前除了田慧炳带出去执行任务的小队，营里能拉出来打的，实打实二百六十八人！
弟兄们心里都憋着股劲，随时能再上！”
这个数字让秦云心头略定。
他点点头，目光转向营区一侧停放的改装车辆区域：
“车辆呢？改装的进度？”
“按您的指示，紧赶慢赶，没耽误。”
梅利民接过话头，他是个技术好手，说起装备眼睛发亮。
“六辆战场应急救援车，都配齐了担架、基础手术器械和药品储备；
五辆履带式轻便战车，底盘加固过，加装了轻钢板和两挺轻机枪；
还有十五辆卡车，车厢焊了钢板，前后加装了防撞栏和简易射击孔，算是能扛点揍的装甲卡车了。”他指了指那些外形粗犷、散发着机油和钢铁气息的车辆。
秦云的眼神在那些钢铁猛兽上快速逡巡，心中飞速盘算着。
片刻，他带着大家到特战队大楼的作战室。
梅利民默契地拉开墙上的帘子，帘子后面是绘制精细的秦晋军事地图和江苏军事地图。
秦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的太原地方：
“这次行动，兵分两路。
第一队，由苏志勇负责，梅利民配合！”
秦云看向苏志勇和梅利民。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几分。
“你们带六十辆卡车，”秦云的目光扫过苏志勇和梅利民。
“加上十辆装甲卡车，三辆应急救援车。
核心任务：
趁着晋绥军从太原仓惶撤退的混乱当口，冒充西北军增援部队进入太原！”
“西北军？”李汉牛浓眉一挑。
“对！”秦云斩钉截铁，“阎老西一跑，兵工厂那些机器、设备、原料，他带不走多少！
肯定有大批落在后面，或者被混乱的部队遗弃。
你们就打着‘奉命协助友军转运重要军工物资’的旗号，大大方方地靠上去！
口号喊响点，动作要快，姿态要做足！
要让人觉得你们就是西北军派来‘帮忙’的！”
他手指在地图上用力划过：
“首要原则是安全！没有绝对的把握，宁可不伸手！
能抢多少是多少，别贪心把自己陷进去！
抢出来的东西，全部运往这里——”
指尖落在盂县的位置。
“仓库已经秘密租好了，地下党的同志会组织会接应卸货、隐匿。
卸完货，车队立刻掉头，再给我杀回太原外围，找机会再干一票！
第二趟抢出来的，直接运到辽县高峪村！”
他的手指移动到太行山深处的一个点。
“那里，还是地下党的同志已经建立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山地转运点，你们再返回盂县将先前的设备拉到那里，然后你们就在那里建立一个小的根据地，深挖洞，广积粮，足够安全。”
秦云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一个密封的油纸小包，郑重地递给苏志勇：
“这里面是盂县仓库和高峪村地下联络点的接头方式、暗语和紧急联系电话。
记牢，阅后即毁。
苏志勇，整个行动，你全权指挥，务必保证队伍和物资安全。
老梅，技术保障和车辆调度，你多费心。
记住，我们是趁乱取利，不是硬碰硬，要快、要准、要像真的西北军！明白吗？”
苏志勇挺直腰板，双手接过油纸包，眼中精光闪烁，沉声应道：
“明白！冒充西北军，趁乱取物，盂县中转，高峪村藏匿！保证完成任务！”
梅利民也重重地点头，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工具袋的扣子，脑中已经开始盘算车队编组和快速装卸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