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的吊唁活动,大家都疲惫不堪。刚刚放松一下,又马上投入到紧张的设计工作中去。
一凡把大家集中在一起,特别强调:“一定要集中精力,这也是舅舅、外公的心愿,他老人家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做事不集中精力,办事拖拖拉拉,老人家说不管出现什么事,只要是工作了,就把其他事,都抛在九霄云外,要有视而不见的专注精神,工作不到位,还来找出一大堆理由的人,是极为不负责任的。
这一点能不能做到?”
“能,听外公的,听爹爹的。”亮亮回应着爹爹。
好,如果有谁,不能静下心,那就请先放下工作,什么时候能静下心了,再来工作,我会检查大家的工作状态。
大家能不能做到专心致志?”
“能”几个孩子同时发出最强音。
一凡心里踏实了下来。
“好,我们工作。”
一凡为大家,做开水。每个人一个保温杯。这也是一凡特意给每个人配备的专用杯,杯顶上有编号,以示区别。
小云也一边看着雯雯和亮亮的设计,一边给随缘和建敏雕漆设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如何下笔,如何做到符合雕刻的图纸。
跟他们说:“雕漆的设计一定要有回路,就是有很多图案,是要整体能够起下来的,所以首尾一定要相接,有头无尾,就给雕刻留下隐患,那样雕刻就无法进行。
这个设计体现在剌刀的运用上,剌刀不能有放射性,是必须有回路的,最后首尾相接才能整体取掉不用的废料。
勾刀可以有放射性,比如树叶的背筋,可以放到一定位置就停住,还显得叶子比较活、灵动。
龙最后点精是非常有功力的一件事,雯雯是我从小就一起琢磨画法的孩子,我和雯雯娘也是一直学习探讨,我学到了很多画画技法,雯雯的三笔抓特点,六笔出形象、九笔成画的三六九笔法,是从妈妈那里继承下来的,这是传承。
什么是天生的天才,雯雯就是一位天才,她继承了她妈妈的衣钵,继承了画家的天赋。这就是天才,我起什么作用?我是帮着校正,我是帮手,雯雯的天赋是从妈妈那里继承下来的。”
一凡斜眼看小云。
小云若无其事,继续说:“我们的亮亮,是最善于雕刻的艺术家,这是继承了他爹爹的基因,因为他爹爹从小就是雕刻小能手。”
小云看看建敏和随缘,看到他们眨着眼睛,聆听后面的话。
小云说:“亮亮的爹爹,是大漆传人,亮亮的太爷爷最看好亮亮的爹爹,从小最受爷爷疼爱。
亮亮的爹爹,继承了爷爷的品德和对大漆的酷爱,亮亮的太爷用生命践行和诠释了对大漆的热爱。
亮亮的爹爹,继承和发展了大漆艺术,成功地将大漆雕刻引入我们的生活,雕漆又使我们进入了新的天地,亮亮爹带领我们到山西平遥古城学习,又向扬州漆器学习,向北京雕漆学习,向天水漆器学习。形成了我们非常独特的雕漆工艺。让雕漆落户在我们西安的东关。”
随缘和建敏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建敏问:“那爹爹后来怎么不刻了呢?”
“欧,对了亮亮的爹爹,也是你们的爹爹,哈哈,忘了这个事儿了。
对,有一次为了我娘的事儿,外公和你爹爹,去镇政府,和那些杀害我娘的家属理论,有个鲁莽的家属,拿出刀来砍外公,你爹爹用手挡住了刀具,刀就落在了你爹爹的手上,当时半个手撘拉着,可吓人了。以为手没了,把你爹拉到医院,大夫把手接上了,但筋恢复不过来,所以手就终生不能刻活了,只能做些简单的事情,用手刻活就永远成了昨天的姑事。就是这么回事。”
随缘说:“那个坏蛋最后怎么惩处了?”
小云拍拍随缘和建敏,那个坏蛋,后来承认错误,并全部承担医疗费用,你爹了解到这个人纯属感情用事,村里的乡亲来说情,说他哥哥是坏蛋,应该镇压,他弟弟是好人,请你爹爹给他一个做人的机会。就这样,你爹饶了他。你爹爹的手,就成了永远的痛,永远也不能再拿起刀。”
随缘和建敏被爹爹的果敢深深地打动了。
“小姑,龙尾这样展示行不行?”亮亮叫小姑。
小云过去看了看,龙尾配合龙头摆动,摆动要有动感,要活。不能像个木棍一样,呆板。你观察一下鱼尾游动摆动的过程。先等等不着急。”
亮亮带着建敏去院里喂鱼去了。
随缘看着雯雯画山水,小姑向随缘介绍,中国的国画比洋人的油画要灵动。一笔一画都能反映作者的意图。而油画没有这个便利。油画要用整体的意念,来感化读者。你说呢?随缘?”
“嗯,是的,小姑说的对。油画现实说服力不如国画。
现实版和抽象派。两个概念。”随缘附和道。
“现在中国整体的文化素养,还不太懂洋人的西洋画,所以这次文化馆的装饰装修都是中国元素,无论山水还是双龙护佑。都是传统的中国元素。”小云解释着。
随缘认真地听着,非常认可小姑的说法。
小姑挥挥手,把随缘叫到院子。
看着亮亮和建敏在切磋鱼尾和龙尾的异同点。
亮亮看到小姑,跑过来让小姑看看他画的草稿。
小姑指出三个点有些夸张了,亮亮觉得有道理。
建敏也在构思,随手画了几笔。小云指给亮亮看,认为建敏的思路和构思很到位。亮亮感受到了建敏活跃的思维。
小云夸建敏是创造型人才,让建敏好好努力,储备好能量。
小云突然想到了个事。进屋找到玉梅,问“大门口门头的设计,是怎么想的?方案出了吗?”
玉梅说“还没有,哥说从里往外,一步一步来,先把内部搞好,再腾出手琢磨外面”。
小云说:“现在闲着两个大活人,也伸不上手,正好派上用场。”
玉梅拍拍手“对呀,正好发挥她他们的聪明才智。行,让他们上手,练吧,反正最后得我们把关。同意,让她们画吧。”
小云高兴地和玉梅击掌庆贺。
小云到院里,把建敏和随缘叫到一起,“给你们个任务,想不想干?”
“什么任务?是搬东西吗?”随缘问。
“嗯,是愚公移山。”小云笑道。
“嗯?愚公移山?什么意思?”随缘看着建敏。
建敏笑道:“就是很难的事儿,不一定是搬山。”
小云说“对,建敏说的对。现在文化馆的大门脸,还没有设计,我和玉梅商量,先由你俩个做初稿,出了图我们再商量取舍。你们看可否呀?”
“欧,明白了,我觉得可行,有什么具体要求?”建敏问。
“没有具体要求,只记得这是文化馆,总不能搞个足球门脸吧?”小云调侃道。
随缘说:“我画油画吗?”
小云说:“随你呀,你想画油画,我负责准备油画颜料,都是矿物颜料,画笔都是现成的。”
那好吧,我也很长时间没动手了,那就活动活动腕力。
随缘给小姑写了个清单,让小姑准备材料。
小姑看了看,“没有问题,明天一早备齐。你用的地方大,你到隔壁房间画。我随叫随到,为你服务。”
建敏说,“我有纸笔就行了,不复杂。”
就这样,几个人说好了,由随缘和建敏进行文化馆大门外立面的设计初稿。
一凡听后,非常支持,觉得这样好,让随缘和建敏有事做,也是他们非常扒不得的事情。
雯雯的图画的很快,雯雯所有的画面,都印在了脑子里,就像电脑出图一样,只是个打印过程。几乎不用再进行构思和思想加工。
亮亮又重新回到座位上,画稿越来越成熟。
一凡写着舅舅的追思文章,一凡准备在报刊发表一篇纪念文章。
万事开头难,一凡琢磨着,以什么样的方式开头。
顺手写着:
曾先生走了,走的那么突然,让人都来不及思索,人就那么去了,去到遥远的地方。
我记得,先生曾说要去东北的漠河吃野禽、去新疆的帕米尔高原看雪山、去海南岛看天涯海角、去东海捕鱼、还要去台湾看眼睛湖、去云南赏花,诶呦,要去的地方可多了。
先生走了,哪里都没有去成,他有了,他的小小愿望一个都没有实现,先生都没来的及遗憾,就匆匆地走了。
只有我替先生感慨万千了和无限惆怅,我真的写不下去了,呜呜呜呜呜呜呜。
小云看到一凡热泪盈眶,过来拍着他的肩膀,看着他的文章,也禁不住潸然泪下。
孩子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把爹爹和小姑围起来。
亮亮拿着爹爹写的纪念文章,玉梅也是热泪盈眶。
孩子们都呜呜呜呜呜呜呜地痛哭起来,开了闸门的洪水,倾泻而下,势如破竹,谁也阻挡不了的洪水,这是对外公的永远的思念,永远的外公,永远的痛。
一凡止住眼泪,“孩子们,舅舅是我的老师,他是一位知名大儒,他老人家的祖先,和晚清名臣曾国藩是同宗,先祖曾参是孔子最后的关门弟子,为儒家文化,做出了伟大贡献。
我的舅舅曾先生,继承了儒家文化衣钵,早期时候,曾先生走南闯北,宣传儒家精典文化,秦岭南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张良庙的马道长,都对先生?敬有佳,马道长说:曾先生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学者,儒道佛三教领会最深,宣讲次数最多,学子众多,可谓桃李满天下。
先生虚心好学,不耻下问,没有架子,没有排场,一生简朴,过着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生活。可谓两袖清风,洁身自好。
我做雕漆,是先生指的路,我的成长过程,凝结着先生的毕生的心血。
孩子们,你们知道外公有几个孩子吗?”
亮亮说:“爹爹,我知道有一个在中央做领导的叔叔。也没见过,别的不知道了。”
“孩子们,先生不是铁板一块,先生有三个孩子,第一个孩子早产,腰折了。第二个孩子,在战争中殉国了,现在还活着的,应该是第三个孩子,19岁就去延安,参加了革命。只回来过一次。从19岁到先生去世,一共见孩子四次,有三次是办公事路过此地,见了爹爹的面。
你们想过那种感受吗?自己亲生儿子,六十多年,只有四次眸面。那是何等凄苦悲凉。
孩子们,你们见过外公外婆愁苦吗?”
雯雯和亮亮齐声说:“没有,一次都没有。”
“孩子们,你们知道你们的母亲和外公什么关系吗?”
“外公外婆不是娘的爹娘吗?”亮亮问爹爹。
你们娘是外公姐姐的孩子,外公的姐姐是你们的外婆。你们的外婆去世早,所以你们的娘,就跟着舅舅,来到湖北的竹溪,你娘的舅舅舅娘就像亲女儿一样地照顾你的娘,你娘当时不到10岁,你娘和我又是同学,我们一直都在曾先生的学堂学习,受到曾先生的全方位教育。
在曾先生的撮合下,我和你娘成了亲,我和你娘都是曾先生的得意门生,曾先生和我的爷爷是很好的朋友,我上学就是我爷爷和曾先生商量结果,我爷爷是个老漆农,是大漆采漆第十代漆农,你们爷爷是第十一代漆农,我是第十二代漆农。是在曾先生指导下,我和你娘开始创新,引进了雕漆系列作品。
我和你们的娘,去山西平遥古城学雕漆和螺钿,和扬州漆器的李老师学雕漆,向北京雕漆的李老师学艺,就是经过一系列的摸索,我和你们娘,将工坊的雕漆形式固定了下来。很不幸,你们的娘在山西一平遥古城出现意外,工作的工坊用房,下雨坍塌了。我们都被埋在了废墟里,我胳膊骨折,你娘很不幸,伤到了头部。昏迷了十余天,我把你们娘带回了老家。最后还是去世了。
你们出生以后,就以外公外婆的身份了,你们确实是外公外婆的最亲的亲人了。
外公外婆的亲人,是他们的公子,现在是大领导,为了国家,为了大家,就顾不上小家了。
外公外婆以坚毅果敢的胆识,接受着一切。
你们能理解外公外婆的心情吗?”
雯雯和亮亮眼睛湿润着,想娘、想外公。
一凡说:“我和曾先生没有血缘关系,但你们有,你们的外婆是曾先生的亲姐姐。就是你们现在外公的亲姐姐。理解了吗?”
“爹爹,我们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