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赵奎的灵魂发出嘶哑的呐喊,带着经历百次惨死后的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癫狂,“我知道我错了!我知道我罪孽深重!我贪污、我行贿、我偷工减料、我欺行霸市、我逼死人命……那些幻境,那些轮回!我每一次都死得那么惨!我被活埋过、冻死过、饿死过、炸死过、被车撞死、被病痛折磨死……我几乎尝遍了世间所有的痛苦!我亲眼看到、亲身感受过那些因我而死的冤魂们所经历的一切!这还不够吗?!”
他的嘶吼在地狱空旷的审判之殿回荡,却只引来更深的死寂。那是一种连时间都凝固的寂静,仿佛他的痛苦不过是投入无底深渊的一粒微尘。
地藏皇的法身笼罩在朦胧而悲悯的光辉中,静默矗立,如同万古磐石。祂的目光穿透赵奎灵魂的每一寸残破,声音平和,却带着宇宙法则般的冰冷与恢弘:“赵奎,你历二百零一次试炼,记住了每一份痛苦,认下了每一桩罪状。然,你可知你真正错在何处?”
赵奎的灵魂因这问题而剧烈震颤。真正错在何处?这还用问吗?!
“我……我贪婪!我冷血!我为了钱不择手段!”他几乎是本能地咆哮。
“此为表象,而非根源。”地藏皇微微摇头,眸光如镜,映照出赵奎灵魂深处自己都未曾看清的混沌,“你记住了‘贪婪’‘冷血’这些症状,却未触及让你病入膏肓的病灶。故而,你仍在迷途。”
话音未落,周遭景象轰然变幻。
冰冷、潮湿、黑暗。浓重的煤尘混合着瓦斯特有的甜腥气,窒息般压迫着呼吸。
赵奎的意识被强行塞进一个名为“李老栓”的矿工躯壳里。身体沉重,关节酸痛,头顶的矿灯如鬼火摇曳,照亮前方吞噬生命的深渊。
“快!磨蹭什么!任务不想完成了?”工头粗哑的呵斥从身后传来。
麻木地跟着队伍深一脚浅一脚前行。属于“李老栓”的记忆告诉他,这个矿井通风报废,警报器失灵,一切只为了节省那点黑心钱。而那个模糊却狰狞的“黑心老板”形象,引动着灵魂本能的、几乎炸裂的恨意——都是他!为了钱不管别人死活!
就在这时,他踢到了井壁一个空酒瓶。
“咕噜噜——”
清脆的滚动声,像钥匙,猛地撬开了他灵魂深处某个被封印的角落。
破碎画面闪过:灯红酒绿的包间,谄媚的笑脸,他(作为赵奎)意气风发地举杯,对面是负责安全检查的王科长。一笔交易,在推杯换盏间达成,代价是这座矿井里无数矿工的安全。
不——!
李老栓(赵奎)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个该千刀万剐的黑心老板……就是他自己!这座吃人的矿井,正是他发家时啃下的第一块人血馒头!
恐惧和明悟如冰水浇头。他想警告,但“李老栓”的懦弱扼住了他的喉咙,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前面年轻的矿工二狗子回过头,憨厚的脸上沾满煤灰,咧嘴一笑:“栓叔,等发了工钱,俺就给俺娘买件新棉袄……”
这句话,成了最后的丧钟。
“轰隆——!!!”
毁灭性的冲击波先至,如同巨掌拍碎一切。紧接着,震耳欲聋的爆炸撕裂黑暗,炽热的火龙瞬间吞噬巷道,点燃煤尘,燃烧空气。
赵奎感觉身体被轻易撕碎、抛起,撞上岩壁。骨碎声清晰可闻,火焰舔舐皮肉,发出焦臭。但肉体的痛苦,远不及灵魂所承受的万分之一。
他清晰地“看”到:二狗子憨厚的笑容在火焰中扭曲、碳化;工友们临死前的凄厉惨叫,是对人世最后的绝望眷恋;他被无数枉死矿工的怨念充斥、窒息。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他自己!
“啊——!!!”
灵魂的哀嚎被爆炸吞没。第一百三十七次试炼,在极致的痛苦和对自身罪孽的清醒认知中,惨烈终结。
意识再度凝聚,回到永恒的、作为观测与受罚本体的灵魂形态,蜷缩在刀锯地狱冰冷、重复切割的刑具上。灵体的剧痛依旧,但相比试炼中附带灵魂拷问的死亡,这种纯粹的物理折磨,几乎成了一种可悲的“休息”。
地藏皇静默旁观。
赵奎的灵魂在剧痛间歇喘息,那嘶喊后的空虚里,第一次,不再是纯粹的怨怼,而是渗入了一丝迷茫。地藏皇的问题,像一根刺,扎进了他几乎被痛苦麻痹的感知。
真正错在何处?
难道他经历的还不够多?还不够惨?
场景再变。
闷热、嘈杂。空气里漂浮着厚厚棉絮,机器轰鸣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