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魔碑裂开的那一瞬间,地藏皇正在为忘川河边一簇新开的彼岸花拂去业火的尘埃。
那并非一声巨响,而是一丝极其细微、却足以冻结灵魂的“咔”声。仿佛宇宙根基处一根最坚固的弦,骤然崩断。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所有具备灵识的存在心神深处震颤起来,带着一种法则崩坏的冰冷触感。声音的来源清晰无比——第十八层地狱的最深处,那座由九天玄铁混合历代佛徒愿力铸就,铭刻着无数镇压符文,封印了太古魔神蚩刑万年之久的石碑。
地藏皇捻着花瓣的手指微微一顿。那朵刚刚绽放、在业火映照下呈现出诡异美感的彼岸花,花瓣边缘竟无声地卷曲、焦黑了一线。他深邃如星海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涟漪。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万年封印,磨损的不仅是碑体,更是魔神那被镇压却永不磨灭的滔天怨念。
下一刻,他身化一道纯粹而温和的金光,原地消散。再凝实时,已无声无息地立于望乡台之巅。这里是地府为数不多能同时观测阴阳两界、俯瞰部分地狱景象的所在。此刻,脚下原本沉静如墨玉带的忘川河,像是被投入了烧红的烙铁,暗紫色的波涛疯狂翻涌,发出沉闷如雷的咆哮。河底沉积了无数岁月的残魂碎片,如同被煮透般剧烈翻滚、相互撕扯,发出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混合着痛苦与绝望的哀嚎。整个无间炼狱的业火,仿佛被注入了一股狂暴的意志,原本相对稳定的火舌猛地蹿升数丈,扭曲着,贪婪地舔舐着焦黑皲裂的岩壁,将一种不祥的、扭曲的血红色光芒投射在下方那片因极致恐惧而躁动呜咽的“怨魂海” 上。无数怨魂在其中挣扎、尖啸,原本被秩序之力约束的混乱,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开始冲击着地狱的各个层面。
秩序,这地府维系了无数岁月的铁律,正被一股蛮横、原始的力量,硬生生撬开了一道致命的裂痕。
“地藏老儿——”
粗嘎、暴戾的吼声,如同亿万怨魂被同时扼住喉咙后发出的、充满血丝的齐声尖啸,从血池地狱的最深处炸响,穿透了层层空间的阻隔。声音裹挟着令人窒息的魔威,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在望乡台外围那层无形的、由历代地藏愿力加持的结界上。结界剧烈地荡漾起来,金色的光壁上波纹四散,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地藏皇沉默着,面容古井无波。他只是将手中那柄看似古朴、实则蕴含无上法力的九环锡杖,轻轻在望乡台的地面上顿了顿。“铛——” 清越悠扬的环音响起,并不洪亮,却带着一种抚慰人心、安定魂魄的柔和波动,如同水纹般一圈圈扩散开去。这声音所过之处,台下怨魂海中那沸腾般的嘶嚎竟被暂时压下,无数混乱的魂灵眼中恢复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他深邃的目光穿透蒸腾的血气与扭曲的光线,精准地锁定在那道正踏着滔天血浪,一步步从地狱深处走来的黑影上。
那是一个庞大而狰狞的身影。巨大的、覆盖着扭曲暗影符文的蝠翼在身后展开,每一次扇动都卷起腥臭的阴风,仿佛能遮蔽整个地狱的天空。他手中握着一柄造型奇诡的长刃,那是由某种不知名太古巨兽的完整脊骨打磨而成,骨节狰狞,刃口闪烁着不祥的幽光,正不断滴落着浓稠的、仿佛具有生命般蠕动的污血,每一滴落下,都将在坚硬的狱岩上腐蚀出深深的坑洞,发出“滋滋”的声响,散发出亵渎的气息。正是魔神蚩刑。他不仅挣脱了缠绕周身万年的佛愿神链,其周身翻涌的魔气,竟比被封印前更显精纯、凝练,其中蕴含的暴戾与毁灭意志,几乎要凝成实质。
“你这死气沉沉、令人作呕的地狱,该换天了!”蚩刑狂笑着,声音震得整个望乡台都在微微颤抖。他手中那柄脊骨长刃猛地抬起,直指地藏皇,刃尖凝聚的魔光撕裂空间,发出刺耳的尖啸,“看看这些可怜虫!生前被你们那套虚伪的天条礼法束缚,活得战战兢兢!死后还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承受你们设定的所谓‘公正’的无间酷刑!你们所谓的法则,所谓的秩序,不过是强者施加于弱者的、永恒不变的折磨!今日,我便要打破它!”
地藏皇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如古井深水,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喧嚣、直抵本源的力量,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