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穴内部的环境,比外部看起来更加诡异骇人。
孔洞与通道并非笔直,而是如同生物肠道般弯曲、扭曲,内壁覆盖着一层湿滑、坚韧、不断缓慢蠕动的暗红色肉膜。肉膜表面分布着细密的、如同血管般的脉络,流淌着粘稠的、散发着微光和腥甜气味的暗绿色“汁液”。空气闷热、潮湿,充满浓烈的虫腥、腐败甜香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活体巢穴”本身的、低沉而规律的心跳般搏动声。
光线极其黯淡,仅靠肉膜自身散发的、如同磷火般的惨淡绿光勉强照明。无数细微的、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影子,在通道内壁或悬垂的“肉须”间快速爬行、穿梭,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那是更小的、形态各异的“蛊奴”或“工蜂”虫类。
林玄紧贴着湿滑的内壁,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蠖种的力量被运转到极限,不仅模拟着环境的秽能波动,甚至尝试模拟出与那些爬行小虫相似的、微弱而混乱的生命气息。密钥的银白秩序之力被压缩到体表最薄一层,仅用于抵御最直接的污秽侵蚀和精神污染,光芒完全内敛。
他像一个最高明的潜行者,又像一个被巢穴本身忽略的“异物”,在错综复杂的通道内快速而谨慎地移动。心火感知压缩到仅能覆盖身周三尺,如同一层无形的薄膜,时刻反馈着周围最细微的能量流动与生命迹象,指引他避开那些巡逻的蛊奴和能量反应异常强烈的区域。
通道并非一成不变,时而狭窄如甬道,时而开阔如腔室。在一些较大的腔室内,林玄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有的腔内悬挂着一个个半透明的、如同巨大虫蛹般的囊泡,囊泡内浸泡着形态扭曲、似人似虫的生物,它们双目紧闭,周身连接着细小的“血管”,仿佛在沉睡,又像是在被“孵化”或“改造”。
有的腔内堆砌着大量闪烁着幽光的金属碎片、能量结晶、甚至一些残破的法器法宝,如同巢穴收集的“财宝”或“材料”,上面爬满了细小的、如同蚂蚁般的暗金色甲虫,正在啃噬、分解着这些东西,将其转化为粘稠的汁液,汇入腔室中央的“消化池”。
还有的腔内,矗立着更加复杂的、与外部“饲蛊台”类似但规模更大的祭坛结构,祭坛周围散落着干涸的暗红色痕迹,空气中残留着强烈的怨念与痛苦波动,显然进行过不止一次的“献祭”。
这一切,都印证了林玄之前的猜测:这里不仅是一个强大的蛊修巢穴,更是一个进行着残酷生物实验、材料转化与能量榨取的“活体工厂”。虫翁在此经营已久,所图非小。
林玄强忍着不适与心中的寒意,根据蠖种对那“秽渊晶核”越来越强烈的渴望指引,不断调整方向,向着巢穴核心——那浸泡着初代噬渊蠖遗蜕的巨大池液腔室潜行。
越靠近核心,通道的“活性”越强,内壁肉膜的搏动更加有力,流淌的汁液颜色也变得更加深邃、接近暗金。巡逻的蛊奴数量和强度明显增加,其中甚至出现了拥有实体、甲壳坚硬、口器狰狞的虫型守卫。它们复眼中闪烁着冰冷的暗绿光芒,缓缓爬行,仔细嗅探着每一寸空间。
林玄的行动变得越发困难。他不得不频繁停下,借助通道的弯曲或肉膜褶皱隐藏身形,等待巡逻间隙。有一次,一只虫型守卫几乎与他擦身而过,那冰冷的口器距离他的脸不足半尺,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林玄屏住呼吸,连心跳都几乎停止,蠖种模拟出的混乱生命波动完美地融入环境,那守卫疑惑地停顿了片刻,复眼转动,最终缓缓爬开。
冷汗浸湿了林玄的内衫。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靠潜行抵达核心。虫翁随时可能击退“腐渊之喉”的干扰,或者巢穴本身可能存在更高级的警戒机制。
必须加快速度,兵行险着!
当再次遇到一队巡逻的虫型守卫,堵在一处相对笔直的通道中时,林玄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他不再等待,趁着守卫转身背对的刹那,身形如鬼魅般掠出!不是攻击,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通道尽头那隐约可见的、更加开阔明亮的入口——那里,应该就是核心腔室的入口!
“嘶——!”
虫型守卫的感知异常敏锐,林玄一动,它们立刻察觉!尖锐的嘶鸣瞬间响起,在封闭的通道内回荡!所有守卫同时转身,复眼锁定了林玄的背影,粗壮的多足划动,带着腥风猛扑而来!同时,它们甲壳缝隙中喷出暗绿色的毒雾,口器张开,射出细如牛毛、却闪烁着幽蓝寒光的毒针!
林玄头也不回,将速度提升到极致!身后,密钥的秩序之力猛地撑开,化作一层薄薄的银白光罩,抵挡大部分毒雾与毒针。但仍有一些穿透光罩,钉在他的护体能量上,传来阵阵刺痛与麻痹感。
他不管不顾,直冲入口!
就在他即将冲入核心腔室的瞬间,入口处的肉膜猛地向内收缩、增厚,形成一道蠕动的、布满粘液的“肉闸”!同时,两侧肉壁上,猛地弹出数根粗大、前端尖锐的骨刺,狠狠刺向他的身体!
“滚开!”
林玄低吼,右手握拳,混沌气旋与蠖种之力交融,灰黑色的能量包裹拳头,带着一股“吞噬”与“破灭”的意境,狠狠砸向前方的“肉闸”!
“噗嗤!”
拳头深深陷入湿滑坚韧的肉膜,灰黑色能量疯狂侵蚀,肉膜发出痛苦的抽搐与撕裂声,被强行破开一个大洞!林玄身形不停,从破洞中一穿而过!
“嗖!嗖!”
两根骨刺擦着他的肋下和腿侧掠过,带起两道血痕,火辣辣的疼痛传来,伤口处立刻传来麻木与轻微的腐蚀感——骨刺有毒!
林玄踉跄冲入核心腔室,身后的“肉闸”在守卫的攻击下迅速修复、合拢,暂时阻隔了追兵,但嘶鸣声与撞击声不断传来,显然支撑不了多久。
他没有时间处理伤口,迅速扫视眼前的环境。
这里比从外部感知时更加宏大、压抑。
巨大的、由暗青色浑浊液体构成的池子占据了腔室大半空间,池液翻滚,气泡升腾,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与古老气息。初代噬渊蠖那庞大、暗金、半透明的遗蜕静静浸泡其中,如同沉睡的远古巨神,胸口那颗人头大小、内部仿佛有星河旋转的“秽渊晶核”,散发着深邃而诱人的暗金色光辉,每一次明灭,都牵动着整个池液乃至巢穴的律动。
池子上方,残留着虫翁之前悬浮修炼时留下的能量痕迹,但他本人此刻并不在此——显然还在下方与“腐渊之喉”的力量对抗。
池子周围,是更加复杂的“饲蛊”结构:一根根粗大的、搏动着的暗红色“血管”从池子边缘延伸出去,扎入腔室四壁;地面上刻画着更加繁复诡异的蛊道阵法,阵法节点处摆放着各种奇异的容器,里面浸泡或封存着难以名状的材料;空中还悬浮着几团不断变化形状的、暗金色的能量体,仿佛正在被“炼制”的蛊虫雏形。
时间紧迫!
林玄毫不犹豫,纵身跃向池子中央的遗蜕!目标明确——那颗秽渊晶核!
就在他身形凌空,即将触及遗蜕的刹那——
异变陡生!
遗蜕胸口那颗暗金色的秽渊晶核,仿佛感应到了“同类”(蠖种)的靠近,又或者被林玄这个“外来者”的气息刺激,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一股浩瀚、古老、冰冷、充满了无尽吞噬欲望与秽渊威严的意念洪流,如同决堤的星河,朝着林玄席卷而来!
这并非攻击,而是一种本能的“同化”与“考验”!是初代噬渊蠖残留的意志,在审视着试图靠近它核心的后来者!
“轰——!”
林玄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被投入了沸腾的污秽星海!无数破碎的记忆、混乱的法则感悟、远古的嘶吼、无尽的饥渴……疯狂冲击着他的识海!心火在如此磅礴的意念洪流面前,如同狂风中的烛火,剧烈摇曳,几乎要熄灭!蠖种更是发出恐惧与兴奋交织的尖鸣,本能地想要臣服,却又被林玄的意志强行稳住,试图去接触、去理解、去……吞噬这同源却更高等的力量!
与此同时,池液剧烈沸腾,那具庞大的遗蜕仿佛“活”了过来,探出液面的几根弧形骨刺微微颤动,尖端对准了林玄!一股恐怖的吸力从晶核传来,试图将林玄连同他的蠖种一起,吸入晶核内部,化为滋养它(或它的继承者)的养料!
“想吞我?没那么容易!”林玄双目赤红,牙龈都咬出血来!他疯狂催动心火,将所有的坚守、不屈、以及自修行以来磨砺出的坚韧意志,全部注入心火之中!淡金色的心火猛地膨胀,虽然依旧渺小,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与热度,死死守住识海核心,抵御着那古老意志的同化!
同时,他不再抗拒蠖种的渴望,反而主动引导蠖种,将自身对“吞噬”“转化”的理解,以及《秽渊蜕蠖篇》中记载的、关于接纳更高等秽渊力量的秘法,全部加持在蠖种之上!
“蠖种!给我吞了它!以我之意志为引,以混沌为基,以星钥为锚——噬!”
丹田内的黑色蠖种,在林玄的疯狂催动与晶核的吸引下,猛然爆发出强烈的黑光!它不再是一颗安静的虫卵,而是剧烈搏动、变形,仿佛要破壳而出!无数细小的、漆黑的、带着暗金与银白纹路的“触须”从蠖种表面延伸出来,主动迎向晶核散发出的意念洪流与吞噬之力!
这不是硬抗,而是一种更加凶险的“对接”与“掠夺”!
蠖种的触须,如同贪婪的根系,扎入晶核的意念洪流之中,疯狂地吸收、转化着其中相对“温和”或“同质”的部分,壮大自身!而将其中最狂暴、最古老、最难以驾驭的意念碎片与法则冲击,则通过蠖种与林玄的联系,传递到林玄的识海,由心火焚烧、净化,或者……强行承受、理解、吸收!
这是一个双向的、痛苦到极致的过程!
林玄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在被寸寸撕裂、重组,又仿佛在被投入熔炉反复锻造。无数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涌入:有噬渊蠖在无尽秽渊中诞生、成长、吞噬星辰、与同类厮杀、最终陨落的片段;有更古老时代,星轨运转、文明兴衰的模糊景象;甚至还有一些扭曲的、关于“腐渊之喉”与某种更恐怖存在的低语……
他的身体也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晶核的吸力与蠖种的反向吞噬,在他的经脉与丹田中形成了恐怖的撕扯。混沌气旋疯狂旋转,试图调和两股力量,却显得力不从心。经脉传来不堪重负的剧痛,仿佛随时会爆裂。左肩的银色疤痕,以及胸口誓约烙印,同时亮起,释放出温凉的秩序之力与生机,艰难地维持着肉身不崩溃。
密钥也在手中剧烈震颤,残存的秩序星辉不顾一切地涌入林玄体内,帮助他稳定心神,平衡那狂暴的秽渊之力。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瞬都如同千年。
“咔嚓……”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碎裂声,从蠖种内部传来!
不是崩溃,而是……蜕变!
在疯狂吞噬了部分晶核精华与意念碎片后,蠖种表面的黑色“蛋壳”裂开了一道缝隙!一股更加精纯、更加冰冷、更加贪婪的黑暗气息,从裂缝中弥漫而出!
它要孵化了!在这最危险的时刻,借助初代噬渊蠖遗蜕的力量,提前开始了第一次蜕变!
而随着蠖种的蜕变,林玄对晶核意念洪流的抵抗力与吸收效率,陡然提升了一截!更多的晶核精华被蠖种转化、吸收,反哺回林玄的力量也变得更加精纯、强大!
此消彼长之下,晶核的意念洪流虽然依旧浩瀚,但对林玄的压制力开始减弱。那恐怖的吸力也似乎因为能量被分流而有所下降。
就是现在!
林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趁着蠖种蜕变带来的力量提升与晶核压制的瞬间松动,他猛地伸出左手,五指成爪,指尖缠绕着灰黑色的混沌之力、蠖种的黑暗触须、以及一丝银白的秩序星辉,狠狠抓向那颗人头大小的暗金色秽渊晶核!
“给我过来!”
“嗡——!!!”
晶核剧烈震颤,暗金色光芒疯狂闪烁,似乎在做最后的抗拒。但它的大部分力量都被蠖种牵制、吸收,加上虫翁不在,无人操控,终究没能挡住林玄这倾尽全力的一抓!
“噗!”
林玄的手,深深陷入了晶核表面那层看似坚硬、实则介于虚实之间的能量外壳!五指紧扣,灰黑色的能量与蠖种触须疯狂侵入,破坏着晶核内部的结构与残留意念的抵抗!
“起!”
林玄暴喝一声,手臂肌肉贲张,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外一拔!
“咔嚓……轰隆!”
仿佛星辰碎裂的声音响起!那颗人头大小的暗金色秽渊晶核,竟被林玄硬生生从初代噬渊蠖遗蜕的胸口,给“抠”了下来!脱离了遗蜕的瞬间,晶核的光芒骤然黯淡了许多,内部的星河旋转也变得迟滞,但其中蕴含的磅礴秽渊精华与法则碎片,依旧令人心悸!
失去晶核,那庞大的遗蜕猛地一颤,表面的暗金色光泽迅速褪去,变得灰败、死寂。下方的池液也如同失去源头,翻滚迅速平息,颜色变得浑浊不堪。
几乎在晶核离体的同时——
“小辈!尔敢——!!!!”
一声暴怒到极点的嘶吼,如同惊雷,从腔室下方传来!紧接着,一道佝偻的、却散发着恐怖气息的暗青色身影,如同炮弹般冲破巢穴底部的肉膜,带着无尽的杀意与污秽风暴,冲天而起,直扑林玄而来!
虫翁回来了!而且显然怒极!
林玄来不及查看到手的晶核,更来不及感受蠖种蜕变的具体变化。他将刚刚到手的、依旧散发着危险波动的秽渊晶核,直接按向自己的丹田位置!
不是收入储物空间,而是……要强行融入体内,与正在蜕变的蠖种结合!
这是最疯狂、最危险的选择!但也是唯一可能快速吸收、利用这股力量,对抗暴怒虫翁的方法!
“蠖种!吞了它!融为一体!”
蠖种刚刚裂开的缝隙中,传来一声兴奋而贪婪的嘶鸣(精神层面),无数新生的、更加粗壮的黑暗触须疯狂涌出,将按在丹田表面的秽渊晶核紧紧缠绕、包裹,然后……猛地向内一拉!
“噗嗤!”
仿佛血肉被强行塞入异物的闷响!秽渊晶核,竟被蠖种强行“拖”入了林玄的丹田,与正在蜕变的蠖种本体,狠狠撞击、融合在一起!
难以形容的剧痛与能量风暴,瞬间在林玄体内爆发!
他眼前一黑,喷出一大口暗金色的鲜血,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抛飞,狠狠撞在腔室的肉壁上,砸出一个深深的凹陷!
虫翁的身影,已带着滔天杀意,降临在他面前!枯瘦如鬼爪的手掌,缠绕着紫黑色的恐怖秽能与无数细小的、嘶鸣着的虫影,朝着他的天灵盖,狠狠拍下!
生死,只在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