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河县的县衙向来大门敞开,一是西河执法队行动频繁,二是时常有胡商往来。
与人方便,自己也方便。
陈肃抵达县衙的时候,却发现两排侍卫整整齐齐站在大门口,一副戒备森严的样子。
“陈夫子,县尊在后堂呢。”
“您赶紧过去吧。”
守门的侍卫见到他立刻催促。
“出什么事了?”
陈肃察觉到事态的不同寻常,忧心忡忡地问道。
“卑职不知。”
“但郡府的刘郡丞慌里慌张地来过县衙,随后县尊就传命召集佐官、各级官长议事。”
侍卫据实回答。
陈肃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匆匆忙忙赶到后堂,这里的守卫比外面更多出几倍,将里里外外全都围了起来,连一只苍蝇都休想飞进去。
经过查验核对后,终于得以放行。
陈肃站在门外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只听里面有道惊惶不安的声音传来。
“历年来的计薄都是我亲手做的,考评一直不上不下。”
“所以御使说郡守功绩卓着,请他赴京述职,我当时就觉得不太对劲。”
“郡守本想推辞,可御使催逼太急,实在拗不过,只能即刻启程。”
“我派了两个好手远远地衔尾相随,结果没想到刚出城就……”
说话的人咽了口唾沫,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迟迟没道出结果。
“入娘的!你快说呀!”
“火烧眉毛了,真要急死个人吗?”
“刘郡丞,你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何事能让你如此惊恐?”
“大家静一静,让他慢慢说。”
最后发话的是陈善,后堂内再次安静下来。
“原来京中的御使不止他们几个。”
“郡首刚出城就被当场拿下,直接捆了起来。”
“领头的掏出一面令牌,郡守看到后吓得直哆嗦。”
“然后他们就把郡守绑在马上扬长而去,我收到消息后,马上就来您这里报信。”
“陈县令,你神通广大,一定要救救我家郡守啊!”
刘郡丞苦苦哀求道。
陈善满脸无奈。
咸阳专门派遣御使来捉拿曹涿,你让我怎么救?
总不能火烧钦差吧?
就算我有那个胆子,现在人都跑了,我烧谁去?
“北地郡的计薄刚呈上去,咸阳就派来了御使。”
“是不是里面出了什么问题?”
“你别急,仔细回想一下。”
刘郡丞脱口道:“绝对没有!”
“每次呈送计薄之前,郡守连同属下及佐官都要反复校正检查。若是有什么纰漏早就发现了!”
“我怀疑……这回恐怕是有小人暗算。”
他的眼神不停地往陈善身上瞟:“郡守做的那些事您也知道,一旦捅出去就是天大的篓子!”
“陈县令,您不能不管呀!”
陈善镇定地点了点头:“本县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这样,你先下去缓口气。”
“等夜里我派人把你的家眷接过来,万一局势险恶的时候,你全家收拾细软先去域外避避风头。”
“西河县在月氏、乌孙还算有些根基,定会将你安置妥当的。”
刘郡丞迟疑片刻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陈县令,尊夫人出身关中世家,还是皇室宗亲。”
“能不能请她出面托关系打听一下我家郡守的境况,在下也好回去交差。”
陈善爽快地答应:“一定尽力。”
什么皇室宗亲,我随口乱吹的而已。
嬴姓赵氏从嬴非子养马有功获封赏,总共传承了三十余代,族人说不定有十几万之众。
沾亲那肯定沾亲,但关系有多疏远就不好说了。
从老丈人拿出的陪嫁来看,大概率是旁支中的旁支,仅仅剩下个世家的名头。
刘郡丞开门的时候看到外面站着个人,吓得差点原地蹦起来。
“在下陈肃,西河县农官。”
“见过刘郡丞。”
陈善听到说话声扬起手臂:“肃兄,就等你了。”
“快进来,把门关上。”
等陈肃落座后,众人的视线齐刷刷投向陈善。
“诸位都听到了吧。”
“曹涿遭御使缉拿,押赴咸阳问罪。”
“此行后果难料,生死全看天意。”
“眼下最重要的是……我们该怎么办?”
话音刚落,就有个相貌凶悍,一圈络腮胡的男子站了起来。
“曹涿就是个没卵子的货,不用大刑伺候就吐得干干净净。”
“要我说,与其束手待毙,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首领,我等忠心耿耿侍奉你多年,可不是为了窝在西河县这个小地方整日里做那狗屁倒灶的勾当!”
旁边几人顿时齐声鼓噪。
“首领,时机已至,反了吧!”
“对,反了!”
“草他的娘,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络腮胡神情亢奋,昂首阔步走出人群,口中道:“秋色已深,天气愈发寒冷。属下为首领准备了一件衣服,这就为您取来!”
不少人站起来乱七八糟地大喊:“西北兴,陈善王!”
“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首领,您领着我们出生入死那么多回,再带我们冲一次吧!”
陈善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盯着走到自己的络腮胡质问道:“我让你站起来了吗?”
对方愣了下,瞥见他的眼神后下意识把目光垂向地面。
“首领,属下去给您取衣服。”
陈善生气地直摆手:“取什么衣服?滚蛋!”
“回去老老实实坐下!”
后堂内鸦雀无声,像是喉咙被掐住一样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络腮胡低着头回到原位坐下,向身边的同伴投去埋怨的眼神。
刚才你们一个比一个喊得大声,怎么不替我求句情?
几人则用眼神回复他:大家是一起喊的没错,可谁也没让你去拿什么衣服呀!你想抢拥立之功,挨了训斥反而怪到我们头上?
“说什么时机已至,你们懂个屁的时机!”
“孤注一掷、趁波逐浪、举棋不定、机关算尽……”
“基本上没好,早晚的事!”
陈善环视众人:“今天我再问你们一次,尔等追随在我身边,是为了荣华富贵、封侯拜相,还是想和我一起创造一个伟大的时代!”
“你们是想把名字载入史册,千古流芳,还是只想当个杀人如麻的乱世枭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