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的低鸣混着晨露渗进窗纸时,苏惜棠正给关凌飞系腰带。
他腰间挂着驯兽用的铜哨,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昨儿那三只种犬吃了灵米,今儿配种得盯着,别让母犬伤着它们。”
“知道。”关凌飞扣住她系绳的手,指腹蹭过她腕间新添的红痕——那是前日替难产母犬接生时被爪子抓的,“小桃和赵婶盯着产棚,你歇着。”
院外突然炸开嚷嚷声。
苏惜棠扒着窗棂望出去,青石板路上已挤了七八拨人:有挑着山货的外村猎户,有抱着母犬的妇人,连邻镇卖布的王七都牵着条花斑母狗,竹筐里还堆着半袋新麦。
“关猎户!我这母犬下过三窝崽!”张猎户挤到最前头,怀里的黄狗直往木栏里的种犬凑。
那只最壮实的种犬支起前爪,喉间滚出低哑的威吓声,却没真扑——关凌飞教过它们,配种时要稳。
关凌飞拎着秤砣走过去,粟米、山核桃、野蜂蜜在秤盘里堆成小山。
小桃抱着竹册跟在他后头,笔杆咬得泛白:“李庄刘三,山核桃三斤,抵半石粮;青竹村王二,野蜂蜜两坛,抵半石粮……”她抬头时眼睛发亮,“比头日还多三拨!”
日头爬过老槐树时,铁柱从人群后头钻出来。
他怀里的草窝动了动,露出只巴掌大的奶狗崽,软乎乎的毛上沾着草屑:“苏娘子,我没粮……”他脖子涨得通红,“这崽是我家母狗下的,能抵吗?”
苏惜棠蹲下身,指尖轻触奶狗的肚皮。
那崽儿立刻翻了个身,粉舌头舔她指尖——是健康的。
“成。”她抬头对关凌飞笑,“铁柱家的母犬去年救过落水的娃,抵半石粮。”
铁柱的眼睛亮得像星子,把草窝往小桃怀里一塞就跑了。
三个月后再见到他时,他正跪在苏家门前的青石板上,怀里揣着地契。
“苏娘子!”他声音发颤,“那六只崽,四只卖了,换了半亩荒地!”他抖着地契,红印在日头下泛着光,“县太爷说,只要能种出粮,荒地免三年税!”
苏惜棠去扶他,却被他攥住手腕。
铁柱的手粗糙得像砂纸:“我娘病了三年,我卖了房梁上的最后半袋米抓药……”他喉咙哽住,“可今儿,我能给她买新棉絮了。”
院外传来犬吠,大黑叼着根骨头跑过来,在铁柱脚边蹭了蹭。
苏惜棠望着铁柱泛红的眼眶,突然想起刚穿越时,这汉子蹲在村口啃野薯,裤脚还沾着泥——那时候谁能想到,一只狗崽能换半亩地?
午后,张伯蹲在木栏边,用竹片挑起种犬的前爪。
“筋骨如铁,血脉纯正。”他摸出兽皮笔记,“我养了四十年狗,头回见着这样的种。得立谱系册,记耳纹、体征、配种日期,省得近亲。”
小桃早备好了竹册,笔杆在指尖转得飞快:“张伯您看,耳纹用朱砂点,体征分肥瘦,配种日期画横道——外村人都说咱这比县衙记田亩还细!”她翻开最后一页,密密麻麻记着二十七条记录,“昨儿李庄王猎户还说,要把他家母犬的耳纹拓回去。”
张伯笑得眯起眼,拍了拍小桃的肩膀。
转头时瞥见赵金花抱着团旧棉被往育幼所走,棉絮从她指缝里漏出来,像飘着片云。
“那是你婆婆?”
苏惜棠顺着看过去,赵金花正蹲在草堆旁拆棉被。
“娘,那是给难产母犬的产褥?”她走过去,见老人手里还端着陶碗,“这是……”
“羊肉汤。”赵金花把碗往她手里一塞,“你说母犬生产要补元气,我天没亮就去王屠户家买的。”她指了指草堆里缩成一团的母犬,“这只从邻村来的,肚子坠得厉害,我摸了摸,怕是要生七八个。”
苏惜棠摸了摸母犬的肚皮,果然硬邦邦的。
她刚要开口,赵金花已经撸起袖子:“你教的手法我记着呢,先揉后腰,再顺着肚子推。”她抬头时眼里闪着光,“昨儿张婶家的母犬难产,我照你说的做,活了六只——她今早起还送了我两把青菜。”
夜风裹着稻花香吹进院子时,苏惜棠摸黑进了空间。
灵泉的流速比前几日快了些,泉心的红珠不再沉底,正随着水流轻轻晃动,像颗跳动的心脏。
她蹲下身,指尖刚触到泉水,红珠突然一颤,一道暖流顺着指尖窜进血管——这是从前没有过的,她只觉浑身轻快,连这两日的疲惫都散了大半。
可当她抬头时,却倒抽了口冷气。
玉佩内侧的裂痕不知何时延伸到了边缘,像条细蛇,正缓缓往中心爬。
她攥紧玉佩,掌心被硌得生疼——上回滴血补灵泉的代价,原来还没算完。
“惜棠?”关凌飞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我煮了红枣粥。”
她忙收了空间,转身就撞进他怀里。
关凌飞的体温透过粗布衣裳渗进来:“又去看那泉了?”他的下巴蹭着她发顶,“我昨儿听张伯说,玉佩裂了是因为……”
“因为我用多了灵气。”苏惜棠打断他,“可你看,村民的日子好过了。”她指了指窗外,育幼所的灯还亮着,赵金花的身影在窗纸上晃动,“娘今儿帮了三只母犬,她跟我说,这比从前和人吵架痛快多了。”
关凌飞沉默片刻,突然托起她的手,在她腕间系了条红绳:“这是我去镇里求的平安符。”他耳尖发红,“张伯说,红绳能挡灾。”
第二日卯时,祠堂里坐满了人。
苏惜棠站在供桌前,手里举着竹册:“暖棚育幼所归村管,小桃当总管,水生管水系,张伯监健康。收益三成归户,三成入村库,四成养合作社——往后要开酱菜坊,要种果树,都得靠这钱。”
“好!”李老根拍着大腿,“我家那半亩地,明儿就腾出来种甘蔗!”
“我家有旧瓦罐!”水生举起手,“能腌酱菜!”
散会时,关凌飞悄悄拉她到后巷。
月光漏过树缝,照在玉佩上,那抹微红若隐若现,像血珠在跳。
“它在长大。”他低声说,“可你,不能再流血了。”
远处突然传来大黑的轻吠,声音清越,像是在应和那红珠。
苏惜棠望着村外的山影,那里有她种下的桃树,有正在搭架子的酱菜坊,还有铁柱刚翻整的半亩荒地——灵田深处的生机,正顺着她的血脉,往青竹村的每一寸土里钻。
深夜,小桃抱着谱系册回屋时,听见育幼所传来动静。
她踮脚望去,赵金花正给最后一只母犬盖棉絮,嘴里哼着走调的儿歌。
而院门口,二十户人家的草筐已经排开,裹在草里的猪崽偶尔发出哼叫——明儿清晨,村口育幼所前,怕是要排起长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