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铭站在楼梯台阶上,鼻子不自觉地皱成了一团。
这股消毒水混合血腥味的组合……为什么这么熟悉?
他的记忆快速倒带——酒吧顶层,黄志远的秘密实验室,那囚禁在台子里的实验体,墙上挂着的手术器械在惨白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该不会又是个变态实验室吧?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背包肩带。
不行,先冷静。
张铭强迫自己深呼吸——立刻后悔了,那股混合着腐朽霉味和消毒水的气息,顺着鼻腔直冲大脑,呛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用袖子捂住口鼻,继续往下走。
石阶很陡,每一步都要格外小心。墙上的白炽灯泡忽明忽暗,摆来摆去,把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在粗糙的石墙上投下扭曲的形状。
滴答……滴答……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水滴声,有节奏地敲击着他的神经。
最后一级台阶的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铁门。门框周围贴着层层叠叠的黄色胶带,有些已经卷边了,露出下面锈迹斑斑的金属。看起来像是曾经被封闭过,然后又被人粗暴地撕开。
张铭轻轻推开门——
吱呀——
那声音像是百年老宅的棺材板被撬开,让人头皮发麻。
但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住了。
这是……酒吧?
不对,准确说是一个极其失败的酒吧cosplay现场。
五十平米左右的空间,天花板低得让人压抑,各种管道像蜘蛛网一样交错。有几处管道的接口在漏水,滴答滴答的水滴砸在地面上,已经积成了几个小水洼,倒映着昏黄的灯光。
靠墙摆着几套看起来从垃圾场捡来的桌椅,木质表面坑坑洼洼,烟头烫出的焦痕密密麻麻,像是得了天花。其中一把椅子少了条腿,用几块砖头垫着,看起来摇摇欲坠。
角落里的吧台更是敷衍到了极点——几块木板拼凑而成,上面胡乱堆着几个落满灰尘的酒瓶。墙上贴着几张早就看不清内容的酒类广告,其中一张威士忌广告上的美女模特,脸已经被潮湿腐蚀得面目全非。
谁会跑到废弃教堂的地下室来喝酒?张铭在心里吐槽,而且这消毒水味浓得能把人熏晕,正常酒客早就被熏跑了吧?
而且,在教堂下面开酒吧,这是有多叛逆?
虽然他不信教,但也觉得这在任何宗教里都该算是亵渎神明的行为。就像在清真寺里卖猪肉,在佛堂里开烤肉店一样离谱。
除非……
这根本就不是用来喝酒的地方。
张铭的目光扫过整个空间,最后落在吧台上。
有光——很微弱的光,从吧台后面的某个缝隙透出来。
而【寻踪】的绿色箭头,正精准地指着那个方向。
他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些东倒西歪的桌椅——其中一张桌子的桌面上还有一摊已经干涸的暗褐色污渍,看起来很像血迹,但也可能是红酒。
走到吧台后面,他发现了一扇门。
矮得离谱的门,他这个一米八的身高需要像进霍比特人的洞穴一样弯腰才能通过。
门板是那种老式的橡木门,表面的漆已经剥落得七七八八,露出下面灰白色的木质。但门把手却是崭新的——不锈钢材质,在昏暗的环境里反射着冷光,和周围的破败形成鲜明对比。
就像在一辆报废的拖拉机上装了个法拉利的方向盘。
血腥味和消毒水味就是从门缝里渗出来的,浓得像实质化的雾气。
张铭捂住嘴,强行把咳嗽压了回去,眼泪都快被憋出来了。
妈的,这味道简直有毒!
缓了几秒,他伸手握住门把手。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掌心传来,还带着一丝黏腻——不知道是什么液体残留。
用力一推——门无声地打开了,铰链明显经过精心保养,连一点声都没有。
他弯腰挤了进去。
里面的空间更小,十平米都不到,像个大号的储物间。
三面墙都是裸露的红砖,砖缝里长着些不知名的霉菌,在潮湿的环境里茂盛生长。第四面墙被改造成了简易的医疗柜——说是柜子,其实就是几块木板钉成的架子,上面摆满了各种药品、绷带、手术器械。
瓶瓶罐罐挤在一起,标签有些已经脱落,有些被血迹污染得看不清字迹。
一盏无影灯吊在天花板上,刺眼的白光把整个房间照得惨白,每一个细节都暴露无遗。
房间中央是一张破旧的诊疗床——准确说是被魔改过的行军床,表面的人造革已经龟裂成蜘蛛网状,露出里面发黄发黑的海绵,还能看到几处已经干涸的血迹,层层叠叠,新旧交替,像是地质层的横切面。
而戴安娜,就躺在那张床上。
她脱掉了上衣,只穿着运动内衣。古铜色的皮肤在无影灯下泛着一层不健康的灰白。她的身材……怎么说呢,如果忽略那些伤疤的话,绝对能让健身房的教练自愧不如。
肌肉线条分明得像是用刀刻出来的,每一块都恰到好处,没有男性那种夸张的膨胀感,但充满了爆发力。
但此刻,这具强悍的身体上布满了战斗的印记。
大大小小的伤疤像是地图上的等高线,有些已经褪成了银白色的细线,那是很多年前的旧伤;有些还是粉红色,那是近期愈合的;还有几处青紫色的淤痕,应该是昨晚打斗留下的。
最触目惊心的,是她腹部右侧那道狰狞的刀口。
至少十厘米长,从肋骨下方一直延伸到腰侧。伤口很深,皮肉外翻,像是被什么利器狠狠地划开,能清楚地看到底下暗红色的肌肉组织,甚至能看到一些黄白色的脂肪层。
鲜血还在缓慢但持续地渗出,顺着她的侧腰流淌,在白色床单上晕开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卧槽……张铭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这得多疼啊……
一个戴着外科口罩和橡胶手套的中年男人正站在床边——应该就是这家的。
说是医生,但他的装束更像是屠夫和外科医生的混合体。白大褂上满是可疑的污渍,有些是血迹,有些是不知名的液体,袖口已经磨损得起毛了。
他手里拿着一把医用镊子,正小心翼翼地从伤口里夹东西。
张铭看到他夹出了一小块黑色的布料纤维——应该是衣服的碎片,还有一块……木头渣?看起来像是什么东西爆裂后的碎片。
原来不是什么恐怖的人体实验室,而是个地下黑诊所。
张铭稍微松了口气,但又想到——在这种卫生条件下做手术,感染的概率得有多高?光是看着那些锈迹斑斑的器械和发霉的墙壁,他就感觉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悄悄掏出手机,虽然【0%存在感】状态下不可能被发现,但本能还是让他格外小心。调成静音模式,关闭闪光灯,关掉所有可能发光发声的东西。
举起手机,对准诊疗床的方向。
取景器里的画面糟糕得像上世纪的黑白电视——光线太暗,大部分细节都淹没在阴影里,只能看到两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和那盏刺眼的无影灯。
他按下录像键,同时连拍了几张照片。
虽然画质堪比银行抢劫案的监控录像,但至少能证明这里确实在进行某种非法医疗活动。如果之后要报警的话,这些也算是证据的一部分。
刀伤。医生的声音响起,带着浓重的东欧口音,每个元音都拖得老长,听起来像是嘴里含着什么东西,很深。差一点就伤到内脏。你运气不错。
他说话的时候,镊子还在伤口里翻找。
张铭看着都觉得疼,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
但戴安娜面无表情。
准确说,她的表情绷得比花岗岩还硬。下颌线的咬肌鼓起,太阳穴的青筋清晰可见,像是要爆出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在无影灯下闪着光。
但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连呼吸都保持着诡异的平稳——吸气,三秒;憋气,一秒;呼气,三秒。
像是某种冥想的呼吸法。
只有在镊子触碰到伤口最深处时,她的眼皮会不受控制地跳动一下——那是纯粹的生理反应,就像膝跳反射一样,任何意志力都无法完全压制。
然后张铭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旁边的托盘上,摆着一排注射器,里面装着透明的液体。那应该是麻醉剂,但一支都没用过,针帽都还好好地套着。
她没打麻药。
在没有任何麻醉的情况下,让人用镊子在血肉模糊的伤口里翻来覆去地找异物……
(⊙o⊙)
是个狠人。
换成他,别说镊子了,光是消毒用的酒精碰到伤口,他就能疼得跳起来。
真的不用局麻吗?医生问,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或者至少来点吗啡?这种程度的疼痛,没必要硬扛。
戴安娜没有回答。
沉默本身就是最明确的答案。
医生叹了口气,肩膀塌下来几分:年轻人总是这样,觉得疼痛能让自己保持清醒。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该用药的时候就用药,逞强没有任何意义。
而张铭确实觉得:戴安娜要求不打麻药的原因,大概率是她要确保自己能随时起身应对各种意外情况。
医生摇摇头,继续手上的工作。
又夹出了几块细小的异物——看起来像是玻璃渣,在镊子尖端闪着光。然后是一小片金属碎片,边缘锋利,沾满了血。
对方用的什么武器?医生边清理边问,语气像是在闲聊天气,看起来不像普通的刀伤。
不重要。戴安娜的声音很平,平得没有一丝起伏。
医生耸耸肩,不再多问。
在地下世界混的人都懂一个规矩——不该问的别问,知道太多死得快。
清理完异物,医生开始缝合。
他拿起弯针,穿上手术线。针尖在无影灯下闪着寒光,让张铭想起了老家奶奶缝棉被的场景——只不过奶奶缝的是布,这位缝的是人肉。
第一针刺入皮肤。
噗嗤。
那声音很轻,但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张铭看到戴安娜的腹肌瞬间绷紧,整个人像是被电击了一样。但她依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呼吸节奏乱了一瞬,然后又恢复了那种机械般的规律。
第二针,第三针,第四针……
医生的手很稳,每一针的间距都精确得像是用尺子量过。针线穿过皮肤,拉紧,打结,再穿过,再拉紧,再打结。血肉被强行拉拢,缝合在一起。
张铭的胃开始翻滚。
他见过尸体,见过血腥场面,但亲眼看着活生生的人被当成布料一样缝合,而且还是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
这画面冲击力太强了。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开始观察房间的其他细节。
医疗柜里的药品五花八门——
最上层是各种抗生素:阿莫西林、头孢、左氧氟沙星……都是广谱抗生素,对付各种感染的。
中间层是止痛药,从非处方药到管制药品都有。
最下层是一些奇怪的东西:几个没有标签的褐色玻璃瓶,里面装着不明液体;一盒看起来像兽医用品的注射器;还有几包写着俄文的药粉。
角落里堆着用过的医疗废物——血迹斑斑的纱布像小山一样堆着,散发着铁锈味。旁边的黄色医疗废物桶已经满了,上面的生物危险标志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墙上挂着一张人体解剖图,已经泛黄卷边,上面用红笔标注了一些要害位置——颈动脉、心脏、肝脏、肾脏……每个位置旁边还写着之类的注释。
这哪像是医生的办公室,更像是杀手的备忘录。
缝合完成。医生直起腰,额头上也渗出了汗珠,接下来72小时是关键期。每6小时换一次药,保持伤口干燥。如果出现发烧、红肿、化脓,立刻找正规医院。
我知道。戴安娜的回答依然简短。
她撑着床沿坐起来。
这个动作明显牵动了刚缝合的伤口,张铭看到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更苍白,嘴唇都失去了血色。额头上的汗珠汇成小股,顺着脸颊滑落。
但她没有停下。
她伸手拿起旁边叠好的黑色t恤——已经被血浸透了大半,看起来像是从血池里捞出来的。她盯着它看了两秒,然后扔到一边,从背包里掏出一件干净的。
穿衣服的过程异常艰难。
抬起手臂会拉扯腹部的伤口,每一个动作都是折磨。张铭看到她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不是害怕,是疼痛导致的肌肉痉挛,那种无法控制的生理性颤抖。
终于套上t恤后,她又从包里拿出一件黑色防风外套,拉上拉链,把所有痕迹都遮掩起来。
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她刚刚经历了什么。
除了脸色苍白得像纸,额角还残留着汗水的痕迹。
对了,医生突然开口,一边摘下沾满血的手套,今天上午,有人来找过我。
正在整理背包的戴安娜,动作停住了。
就一瞬间,不到0.1秒,但张铭看得清清楚楚——她整个人的肌肉瞬间绷紧,像一把被拉满的弓。空气中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度。
什么人。她的声音比刚才更冷,冷得能结冰。
几个男人,医生一边洗手一边说,水流冲刷着他手上的血迹,在白色的水池里晕开成粉红色,穿着很正式,西装革履,皮鞋擦得锃亮。看起来不像本地人。
说了什么。
问我有没有见过一个……医生选择了更委婉的措辞,身材高大的黑人女性。说她可能受了伤,会来这种地方寻求治疗。
戴安娜没有说话,但张铭注意到,她的右手已经不动声色地移到了背包的侧袋——那里鼓鼓的,明显藏着什么硬物。
武器。她在准备战斗。
他们走之前,医生继续,似乎没注意到房间里剑拔弩张的气氛,留下了钱。五千镑。
五千镑。
张铭在心里迅速换算——四万多Rmb,就为了一条线索。
挺阔绰啊......这手笔……不是一般的混混能拿出来的。
他们说,如果我遇到这样的人,医生转过身,直视戴安娜的眼睛,第一时间通知他们,还会有更多报酬。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张铭能感觉到那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感,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随时可能爆发。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虽然他现在是隐身状态,但本能还是让他想要远离可能的交火区域。
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戴安娜的问题很直接,眼神像刀子一样锋利。
医生苦笑了一下:五千镑确实很诱人。但是……我还是明白什么叫做知恩图报的。
他走到墙边,从一个隐蔽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旧相框。相片已经泛黄,上面是几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背景是一片荒凉的山地。
三年前,巴尔干半岛,他的声音变得遥远,科索沃和塞尔维亚的边境冲突。我是无国界医生组织的志愿者,负责救治双方的伤员。
他指着照片上的一个人:那天,我被地雷炸伤,左腿几乎断了,失血过多,眼看就要死在那片该死的雷区里。
医生抬起头,看着戴安娜:然后你出现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把我背在背上,穿过整片雷区,跑了三公里,送到最近的医疗站。
戴安娜依然面无表情:你认错人了。
我没有,医生坚定地说,我记得你的声音。还有……
他指了指戴安娜的左臂——袖子卷起的地方,露出一个小小的纹身。
一只衔着橄榄枝的鸽子,线条简洁,但很精致。
你当时说,医生的声音有些哽咽,这是你母亲在你参军前送你的。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张铭在心里震惊——这位邻居之前还参过军?还在战场上救过人?
人设怎么突然丰富起来了?
戴安娜终于开口:我救你不是为了让你还人情。
我知道,医生点点头,这次不收你钱,就当是……
交易就是交易。戴安娜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多少。
医生愣了一下,然后无奈地笑了:你还真是……好吧。手术费、药品、绷带,一共八百镑。
戴安娜二话不说,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现金——都是五十镑面值的新钞,啪地拍在托盘上。
不用找了。
就在这时——
哒、哒、哒!
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从外面传来,还伴随着压低的说话声。
医生:是上午来的那帮人!他们怎么又回来了?
戴安娜的反应快得惊人。
她一把抓起背包,另一只手已经从腰间拔出了什么——一把黑色的战术刀,刀刃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危险,整个人从伤患变成了猎手。
脚步声越来越近,至少有三四个人。
医生冲到墙边,手指在看似普通的砖墙上快速按了几下——
咔哒。
一块砖板向内凹陷,露出一条狭窄的通道。里面一片漆黑,只能看到最开始几米的粗糙石壁。
医生压低声音,语速极快,从这里走,这条密道通向两个街区外的旧下水道系统,几乎没人知道。
外面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里,桌椅被粗暴推开的声音传来。
戴安娜看了医生一眼——那眼神里有一丝罕见的情绪。
然后她转身冲进了密道。
张铭看着那扇正在缓缓关闭的暗门,脑子里进行了0.5秒的快速决策:
选项A:留下来看看这帮神秘人是谁——但是如果他们只是打手,那可能不会有什么太多有用的情报。
选项b:跟着戴安娜进密道——能继续跟踪,但密道里情况未知。
算了,都跟到这了……
他收起手机,在暗门即将完全关闭的最后一秒,侧身挤了进去。
暗门在身后彻底关闭,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沃日,这下水道好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