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国营饭店的大包厢里已经烟气缭绕，两大桌菜冒着热气，把空气都熏得香喷喷的。张雨晴身穿雪纺连衣裙，衬得肤色愈发白皙，手里稳稳端着杯橙汁，笑意盈盈地走向主位。
“石局长，今天真是多亏您坐镇。”她微微颔首，眼底的感激藏不住，“我这沾酒就倒的体质实在不争气，只能用橙汁敬您一杯，谢谢您带着弟兄们今天忙前忙后。”
石磊刚捏起酒杯的手指顿了顿，视线跟装了雷达似的，“嗖”地越过张雨晴，精准锁定她身边的男人。那眼神活脱脱在说“张团长，这酒是不是得你替她喝”，嘴角还勾着抹欠兮兮的笑。
张念山靠在椅背上没动，衬领口松开两颗扣子，露出利落的锁骨线条。他眼皮都没抬，只从鼻腔里发出声轻哼，那眼神冷飕飕扫过去——还是当年在训练场上瞪得新兵蛋子腿软的同款杀招。
石磊立马怂了，忙不迭堆起笑脸打圆场：“雨晴妹子跟我客气啥！你这开业是大喜事，我们来撑场面是应该的！”说着“咕咚”一声，半杯白酒直接闷进喉咙，放下酒杯时还特意扬了扬下巴，“以后在这片儿谁敢给你使绊子，直接去局里喊我，石哥指定给你撑腰！”
“听见了？”张念山这才直起身，语气瞬间从冰碴子化成温水，看向张雨晴时眼底都泛着柔光，“我明天归队，店里有任何事，不用犹豫，直接找石局长。”
“对对对！”石磊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连忙接话，“随叫随到，保证服务到位！”
张雨晴脸颊泛着薄红，刚要开口说谢谢，就被张念山按住了肩膀。
“石局长，”他转向石磊，语气又带上了当年发号施令的硬气，“我不在的时候，不光是街面这家服装店，她那个废品站的进出货，你也得多盯着点。”
石磊心里哀嚎“张团长护短太明显了”，嘴上却只能拍着胸脯保证：“放心！保证两家店顺顺当当，谁敢捣乱我第一个不答应！”谁让眼前这位是把他从愣头青带成干部的团长呢，这点“任务”必须完成。
旁边的江月月抱着果汁瓶挤过来，小脸上全是雀跃：“姐姐，我也敬你！祝你的店天天爆满，赚得盆满钵满！”
“还有我。”江洋也举着杯子站起来，少年脸上带着腼腆却真挚的笑，“雨晴，谢谢你肯收留我和月月，这杯我敬你。”
张雨晴看着满桌笑脸，心里暖烘烘的。她举起杯子，声音清亮：“今天真的谢谢大家！没有你们，就没有这两家店的顺利开业。来，咱们一起干杯，以后都顺顺利利的！”
“干杯！”
玻璃杯碰撞的脆响里，张念山看着张雨晴被灯光映亮的侧脸，嘴角悄悄扬起弧度。石磊偷偷瞅着张团长的神情，在心里把“张雨晴的店”划成了特级保护对象——看来以后这片区，得重点关照这位“团长罩着的人”了。
“念山，晚上路黑，回去可得当心些。”李翠红站在门口，语气带着真切的担忧。
张念山站得笔直，声音沉稳：“阿姨放心，我看着您和雨晴进屋再走。”
这话里的坚持让张雨晴没法再推辞，她拉了拉李翠红的手：“妈，咱们先进屋吧。”
两人转身推开屋门，跨过门槛时，张雨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月光下，张念山的身影立在门口，目光稳稳落在她们身上。
“吱呀”一声带上门，屋里的灯光刚亮起，张雨晴贴着门板站了两秒，听见院外的脚步声终于渐渐远去。
张念山刚走到路口，就见石磊的警卫员早已把军用吉普车停在路边，车灯在夜色里泛着柔和的光。他拉开后座车门坐进去，车窗外的树影飞速倒退，乡间小路的颠簸带着熟悉的节奏，四十多分钟后，车灯终于照亮了葵花村的村口。
院子里的灯亮着暖黄的光，张念山推开虚掩的院门，脚步轻缓地朝正屋走去。门帘一挑，张国华抬头就看见了儿子，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我跟你妈就猜你今晚准回来，门一直给你留着哩。”
“爸，妈，回来晚了，让你们等急了。”张念山在炕边坐下，声音放得温和。
高彩云连忙往里头挪了挪，拍着炕沿让儿子坐近点：“不晚不晚，我们俩都没睡呢。对了，雨晴那服装店今儿开业，咋样啊？”
“挺好的，”张念山想起白天的热闹，眼底漾开点笑意，“她脑子活，人缘也好，开业第一天就挺红火。”
正说着，门帘“哗啦”一响，张秀娟撅着嘴钻进来：“哥你可算回来了！我今儿本来想去凑热闹，妈非说我去了净添乱，不让我去！”她往炕沿上一坐，小腿晃悠着抱怨，“还说让我在家好好学习，必须跟雨晴考一个学校，不然就不认我这闺女——你说妈是不是偏心！”
张念山挑眉看她：“妈这是为你好。雨晴的目标是京市华青，你不使劲追，能跟得上？”
“啥为我好啊！”张秀娟瞪他一眼，眼神里带着点狡黠，“这分明是让我去给你看着雨晴，怕她在学校被哪个帅哥追走！”说着还故意朝张念山扬了扬下巴。
“合着你这是来跟我诉苦？”张念山失笑。
“不然呢！”张秀娟理直气壮，“妈让我盯着雨晴，说到底不还是为了你？怕你这对象跑了呗！”
张国华在一旁端着搪瓷缸笑：“你这丫头，咋说话呢？就算是为了你哥，你考上华青不也长脸？到时候跟雨晴做同学，你自己脸上没光？”
张秀娟被说得没脾气，嘟囔着往高彩云身边靠：“知道了知道了，学习就学习嘛，说得好像我考不上似的……”
过了一会，高彩云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点没说完的忧心：“念山，你这次回部队，下次探亲还不知要等多久。我早说让你跟雨晴先把婚事订了，你偏不听。”
张念山眉头微蹙，声音放得更缓：“妈，我跟您说过好几次了，雨晴才十六岁，正是该好好读书的时候，她还想着考京市的大学呢。我不能这时候用婚事绊住她，耽误她前程。”
“我知道她要上学，”高彩云压低声音急道，“可你想想，你都二十了！当年你爸跟你一般大时，你都满地跑着喊爹了！妈不是催你，是真怕——”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抠着炕席：“雨晴那丫头又机灵又好看，真去了京市上学，城里条件好的后生多了去了，万一……万一被别人瞅上了呢？妈是真喜欢这孩子，也盼着她能成咱家媳妇，你别嫌妈磨叽，妈都是为你操心啊。”
“妈，我心里有数。”张念山看着母亲鬓角的白发，语气软了些，“雨晴不是那没主意的人，我们俩心里都透亮着呢。”
炕那头的张国华磕了磕烟灰，终于开口打圆场：“彩云，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打算，你别瞎操心。咱们儿子哪差了？二十岁就当上团长，往后前途亮堂着呢，还怕留不住人家姑娘？”他放下烟袋，拍了拍高彩云的肩膀，“放心，雨晴那丫头心里有数，你就等着喝儿子的喜酒吧。”
高彩云被丈夫说得没法反驳，重重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屋里静了下来，张念山望着窗外的月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炕沿。母亲的担心他懂，可他更清楚，喜欢不是捆绑，他要等雨晴真正长大，等她心甘情愿走向自己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