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历十一月的风，像裹了冰碴子似的，在华清大学校园里横冲直撞。光秃秃的悬铃木枝桠在风里晃得厉害，发出“呜呜”的声响，把路过学生的围巾都吹得贴在脸上。张雨晴把藏青色大衣的领子又立了立，指尖刚触到冰凉的布料，就被身边的郭雪拽了拽袖子：“走快点，再磨蹭食堂的热汤该凉了。”
两人并肩走在铺满落叶的小径上，枯黄的梧桐叶被风卷着打旋，偶尔落在她们的鞋尖。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怯生生的声音：“雨晴、郭雪！”
张雨晴回头，看见姜蕊正快步追上来，藏在洗得发白的校服袖子里的手攥得紧紧的。自从上次张雨晴替被王雅琪刁难的姜蕊说了句公道话后，姜蕊对她的态度就热络了不少——王雅琪不在的时候，总会主动凑过来跟她唠两句家常，从食堂的菜价说到图书馆的暖气。可郭雪对姜蕊始终是淡淡的客气，毕竟谁都知道，姜蕊跟王雅琪走得最近，那句“被迫不得已”的解释，听着总像掺了水分。
“你们是去食堂吧？我……我能跟你们一起吗？”姜蕊跑到两人面前，鼻尖冻得通红，说话时还带着点呵出的白气。
郭雪挑了挑眉，目光在姜蕊脸上转了一圈，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怎么今天没跟王雅琪一起？你不怕被他撞见，和我们在一起又惹她不高兴？”
这话让姜蕊的脸瞬间白了几分，她攥着衣角低下头，声音也弱了下去：“我……我想跟你们多走动走动。跟雅琪在一起，其实是我没办法——她们家条件好，我家……我家困难，好多事都得靠着她。”
张雨晴看了眼姜蕊冻得发红的耳朵，没再多问，只是抬手拍了拍她的胳膊：“走吧，外面太冷了，再站会儿该冻透了。”
三人刚拐过教学楼的拐角，就迎面撞上了一个人。那人穿着件驼色羊绒大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股玩世不恭的笑意，眼神直勾勾地落在张雨晴身上。
“张雨晴，我们又见面了，还记得我吗？”欧阳顺的声音带着点刻意的慵懒，手指还下意识地摩挲着大衣的纽扣。
张雨晴抬头扫了他一眼，心里门儿清——这不就是欧阳穗那个总爱摆架子的堂哥吗？但面上，她还是装作一脸茫然：“对不起，我不认识你。”
欧阳顺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像是没料到会被这么直接地拒绝。他清了清嗓子，又整理了下羊绒大衣的下摆，刻意提高了音量：“我是欧阳穗的堂哥，上次在饭店，我跟你打过招呼。”
“哦。”张雨晴的语气依旧冷淡，甚至连脚步都没停，“你找我有事吗？没事的话我们要去食堂了。”
欧阳顺的眼神沉了沉，目光在张雨晴脸上盯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开口：“看你一个小姑娘在外面上学不容易，我给你介绍份额外的工作，轻松又挣钱，怎么样？”
没等他把“工作内容”说出口，张雨晴就已经摇了摇头：“我现在主要精力都在学习上，不想接工作。”说完，就拉着郭雪和姜蕊绕开他往前走，留下欧阳顺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没人敢跟我这么说话！”欧阳顺咬着后槽牙，看着张雨晴的背影，眼底却闪过一丝异样的光，“我这样的身份，到哪儿不是被人捧着？越是冷淡，本公子越对你有兴趣——来日方长。”
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跟在张雨晴身后的姜蕊身上：女孩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鞋子还是旧款的帆布鞋，一看家庭条件就不好。欧阳顺的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心里悄悄盘算了起来——张雨晴油盐不进，或许能从这个小姑娘身上找突破口。
食堂里暖意融融，刚进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张雨晴打了一份红烧肉、一份番茄炒蛋和一碗米饭，郭雪也打了类似的菜，只有姜蕊端着餐盘，只打了一小碗米饭和一盘清炒白菜，找座位的时候，还特意把餐盘往桌子里面挪了挪，像是怕别人看见。
张雨晴看在眼里，没说什么，只是拿起勺子，把自己餐盘里的红烧肉拨了一半到姜蕊碗里，又夹了一大半番茄炒蛋过去。“不用不用！”姜蕊急忙摆手，手忙脚乱地想把菜拨回去，“雨晴，你自己吃，我……我吃白菜就行。”
“什么不用？”张雨晴按住她的手，眉头轻轻皱了皱，“你天天就吃这点白菜，身子骨哪扛得住？快吃，我今天打得多，吃不完也是浪费。”
郭雪也跟着夹了几块肉放到姜蕊碗里，语气软了些：“是啊，多吃点肉，补充点体力。学习本来就累，总吃素可不行。”
姜蕊看着碗里突然多出来的肉和鸡蛋，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这是她开学以来，第一次吃到有肉的饭——以前要么是啃馒头就咸菜，要么就是跟王雅琪一起去食堂，王雅琪吃小炒，她只能躲在一边吃最便宜的素菜。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肉放进嘴里，肉香在嘴里散开，暖得她鼻尖都有点发酸：“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
吃完饭，张雨晴和郭雪打算去图书馆查资料。姜蕊本来也想跟着去，可刚走到食堂门口，突然想起王雅琪早上说过，下午要找她有事，要是找不到人，指不定又要发脾气。她只好停下脚步，勉强笑了笑：“我……我还是回宿舍看书吧，宿舍里安静。”
三人在食堂门口分了手。张雨晴和郭雪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小径尽头，姜蕊站在原地，望着她们的背影，心里又暖又涩。可没等她转身往宿舍走，就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胸膛——抬头一看，居然是刚才在小径上跟张雨晴搭话的男人。
姜蕊不认识他，也不想多惹事，低下头就想绕开。可男人却先开了口，声音带着点刻意的温和：“这位同学，你是张雨晴的朋友吧？”
姜蕊愣了一下，才腼腆地点点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你好，我叫姜蕊，是雨晴的同学，我们……我们还在一个宿舍。”
“哦？一个宿舍？”欧阳顺的眼睛亮了亮，心里的算盘打得更响了。他上下打量了姜蕊一番，故意叹了口气：“姜蕊同学，看你的穿着，家里条件应该不太好吧？我这儿正好有份工作，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工作？”姜蕊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早就想找份兼职挣点生活费，不用再天天跟家里要 钱，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她往前凑了凑，声音都有点发颤：“请问……是什么工作啊？”
欧阳顺故意摆了摆架子，清了清嗓子，才慢悠悠地说：“我哥家的孩子上三年级，数学成绩不太好，想在华清找个补课老师。不用天天去，周六周日就行，每天补三两个小时，一个月给十块钱工资。”
“十块钱？”姜蕊的心跳一下子快了起来，手都有点发抖。十块钱在当时可不是小数目，足够她一个月的生活费了——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她想都没想，立刻点头：“我干！我愿意干！”
欧阳顺满意地笑了笑：“那正好，明天就是周六，早上八点你到学校门口等我，咱们先试用一天。要是没问题，明天就开始算工资。”
“好！谢谢……谢谢大哥！”姜蕊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连忙追问，“对了，还没问您怎么称呼？”
欧阳顺眯着眼睛，又扫了姜蕊一眼，随口说道：“我叫欧阳顺，你叫我欧阳大哥就行。”说完，就转身走了。
姜蕊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洗得发白的校服，又想起刚才碗里的红烧肉，嘴角忍不住往上扬——有了这份工作，她以后就能自己挣钱了，再也不用看王雅琪的脸色，还能跟雨晴、郭雪走得更近一点。
她攥紧拳头，快步往宿舍跑，冷风刮在脸上都不觉得冷了。阳光透过悬铃木的枝桠，在她身后洒下一串跳跃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