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娟指尖勾住墙根的灯绳，“咔嗒”一声轻响，昏黄的灯泡便熄了去，屋内瞬间坠入温柔的黑暗。不过片刻，身旁传来张秀娟平稳绵长的呼吸，像秋日里拂过麦田的风，安静得让人安心。
可张雨晴却没这份睡意，她侧躺着，耳廓还残留着发烫的温度，方才张秀娟凑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话，像颗小石子儿，在她心里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她下意识攥了攥身下的粗布床单，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和山哥在一起的画面——他温热的手掌，耳旁低沉的呢喃，还有那猝不及防的亲吻，偏偏被郭雪燕姐撞了个正着。想到这儿，张雨晴的脸更热了，忙把脸往枕头里埋了埋，可嘴角却又忍不住往上扬——转而又想起和张念山缠绵的光景，他眼底的温柔像揉碎的星光，裹着她整颗心都发甜。“山哥亲我又怎么样？”她在心里偷偷嘀咕，带着点小女儿的执拗，“那是我们两情相悦，旁人管不着。”
这般自我安慰着，心头的慌乱渐渐散去，困意终于漫了上来，张雨晴眼皮一沉，也跟着坠入了梦乡。
第二天上午，张雨晴收拾好简单的行李，站在堂屋中央对张秀娟说：“娟姐，我今天就回家了。”
张秀娟抬眼看向她：“那你啥时候回京城啊？”
“原本打算初七跟三姐她们一块儿走的，”张雨晴低头理了理衣角，声音轻缓，“可家里还有点事儿没忙完，我想让三姐夫先带着她们走。”她抬眼看向张秀娟，“你呢？是跟三姐走，还是过两天跟我一起？”
张秀娟想了想，笑着说：“我跟三姐她们一起走吧，到了京城还能去服装店里搭把手，省得三姐和燕姐两个人忙不过来。”
“行，那你记得跟三姐联系。”张雨晴点头，拎起行李往外走。张国华和高彩云早已站在院门口等着，见她出来，高彩云还往她包里塞了刚从地窖里掏出来的梨：“路上吃。”
张雨晴应着，拉开车门坐进去。引擎发动的瞬间，她从后视镜里看见三人还站在原地挥手，直到车子驶出村口，那几道身影才渐渐变小、消失。
回到家时已是午后，阳光透过窗玻璃洒在堂屋里，暖洋洋的。张雨晴刚把行李放好，屋里就传来了江洋的声音：“雨晴。”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说：“雨晴，我想把月月带到京城去上学，你看……行吗？”
张雨晴闻言，目光落在江月月身上，笑着问道：“月月，你想不想去京城呀？”
江月月抿了抿嘴，小手紧紧攥着布娃娃的衣角，小声说：“哥哥，我不想去。京城虽然有你和姐姐，可学校里的人我都不认识，我想留在咱们这儿的城里。”
江洋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江月月的头发，语气里满是无奈：“雨晴，你也知道，月月留在城里得麻烦老姑。老姑过了年就快生了，既要照顾玲玲，又要管着月月，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就在这时，张瑞清从外面回来，听见屋里的谈话，笑着走了进来：“江洋啊，要是你觉得过意不去，不嫌弃农村的话，就让月月留在村里吧。咱们村小学虽说不大，可教学不差，正好我现在教四年级，月月过来正好跟着我上课。”
江月月一听，眼睛瞬间亮了，拉着江洋的胳膊使劲晃：“哥哥！我愿意！我愿意留在村里！这样还能天天跟小川哥哥一起玩！”
江洋脸上露出几分窘迫，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张雨晴看出了他的难处，笑着打圆场：“江洋，我爸这主意挺好的，村里环境清净，月月在这儿上学也放心。”
江月月还在一旁不停撒娇，拉着江洋的胳膊不肯放。江洋看着妹妹期待的眼神，终是点了点头，转向张瑞清，语气诚恳：“叔叔，又要给您添麻烦了。”
“啥麻烦不麻烦的，”李翠红端着一碟瓜子从厨房出来，笑着摆手，“你们都是好孩子，多个人不过是多双碗筷的事儿，别跟我们客气。”
小川正好从里屋跑出来，看见江月月，眼睛一亮。他对着江月月使了个眼神，江月月立马心领神会，凑到他身边小声说：“小川哥哥，以后我们就能天天在一起啦！”小川用力点头，脸上满是开心。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张静坐在一旁，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心里暖暖的。自从来到这个家，李翠红和张瑞清待她就像亲闺女，吃喝穿戴从没有亏待过她，就连家里的活儿，也总想着不让她多干。她以前总觉得自己是个外人，可在这里，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张雨晴之所以推迟回京城，也是想让张静多在这儿待几天，好好享受这份难得的亲情。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正月初七。这天早上，张雨晴早早起了床，帮着李翠红做了早饭。饭后，她领着张静往外走，刚走出院子，就看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朝村子里走来。
那人怀里抱着个六七个月大的孩子，身上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棉袄，头发乱糟糟的，脸色黝黑，颧骨高高凸起，两只眼睛深深陷了下去，瘦得几乎脱了形。张雨晴愣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这人竟是王小九——以前在村里，王小九也是个出了名的美人，皮肤白皙，眉眼灵动，如今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王小九显然也看见了张雨晴，可她只是飞快地低下头，抱着孩子往旁边挪了挪，嘴里还不停地哄着怀里的娃娃：“闺女别哭，闺女别哭，一会儿咱们就到姥姥家了，妈妈给你喂粥吃。”她的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
张雨晴和王小九向来不对付，以前在村里，王小九总爱跟她找茬。此刻见王小九这副光景，张雨晴也没上前打招呼，只是和张静一起，默默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直到下午，张雨晴才从串门的小娜嘴里得知了王小九的近况。小娜坐在炕沿上，喝了口茶，才压低声音说：“姐，你知道不？王小九现在日子过得特别惨。”
张雨晴抬眼看向她：“我早上见着她了，瘦得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到底咋回事啊？”
“还不是因为她生了个丫头嘛！”小娜撇了撇嘴，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她婆婆原本以为她能生个大胖小子，给老周家传宗接代，结果生了个闺女，婆婆当场就没给她好脸色。后来周大伟他爸不是在农机站上班嘛，人脉广，给周大伟在乡里找了个差事，听说还是个肥差，好多人都羡慕呢。”
“可谁知道，周大伟去了乡里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小娜接着说，“刚开始还天天回家，后来就认识了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三天两头不回家。偶尔回趟家，也是喝得醉醺醺的，对着王小九非打即骂。王小九想回娘家，她婆婆还拦着不让，说她要是敢走，就别回来了。你说她这日子，过得多憋屈啊！”
张雨晴听完，嘴角不禁勾了勾，心里暗自想着：“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以前她总想着算计别人，如今落到这个下场，也是她自己找的。”
夕阳渐渐西沉，把天边染成了橘红色。张雨晴站在院门口，看着远处嬉戏的孩子们，心里忽然觉得格外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