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下，血腥的盛宴已然落幕。
一百五十具尚带着余温的尸体，成了这堂名为“规则”的第一课，最冰冷，也最触目惊心的注脚。
空气中，浓稠到几乎化不开的铁锈味，混杂着女人们身上特有的，被冷汗浸透的脂粉香气，形成一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独特的死亡气息。
活下来的人，精神仿佛被彻底抽离，只留下一具具被恐惧与疲惫支配的躯壳。
她们僵立在原地，眼神空洞，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任何一个轻微的动作，都可能被解读为挑衅。
她们生怕那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宣判，会再次降临。
高台之上，顾清霜的目光一一扫过那些在混战之中，几乎毫发无伤的幸存者，那双总是覆盖着冰霜的眉眼间，终于透出一丝微不可察的亮光。
她侧过身，对霍天生低声汇报。
“墨神，那一位是燕照歌，在宛城时曾是小有名气的女镖师。”
“那个是曼莎宁，来自西域的胡姬，天生神力，性情刚烈。”
“还有那个角落里的夜鸾殇，据墨安司的档案，她曾是前朝一名刺客培养的杀手……”
她将那近百名女子的姓名、来历、以及在方才混战中展现出的特质，一一道来，条理清晰，精准无误。
霍天生微微点头，并未对具体某个人表现出特别的兴趣，只是淡淡地夸了一句。
“你竟能记住她们每一个人。”
这句话很轻。
轻得仿佛不是说出口，而是直接在他的胸腔里共鸣，再传递到她的耳中。
一根羽毛，轻轻拂过顾清霜那颗早已被冰封的心湖。
她只觉得一股滚烫的暖意从胸口炸开，瞬间传遍四肢百骸，驱散了这满场的血腥与寒意。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泛起了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光。
可当她再次转向台下时，脸上，又恢复了那副万年不化的冰霜。
两柱香后。
比赛的余波仍在每个幸存者的灵魂深处震荡。
心理上的巨大冲击，远比肉体的伤痛更难愈合。
几个平日里最是娇媚的女子，再也抑制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剧烈地呕吐起来。
酸腐的气味混入血腥之中，让空气更加浑浊。
更多的人，则是沉浸在一种劫后余生的巨大空虚与后怕之中，眼神麻木，仿佛被抽走了魂魄。
霍天生缓缓起身，走到了扩音法阵之前。
他没有立刻开口。
他只是目光平静地，一一扫过下方那将近两千七百张写满了恐惧、茫然、痛苦与麻木的脸。
那目光，不带任何情绪，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穿透了她们所有的伪装，直抵灵魂最深处。
渐渐地，呕吐声停了。
压抑的啜泣声也小了。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起头，迎上了那道仿佛能主宰她们一切的视线。
“恭喜你们，活了下来。”
霍天生的声音，通过法阵的增幅，在空旷的广场上空响起。
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天生的，属于上位者的沉稳与磁性，温暖的流水一般，无声无息地，拂过每一个女人那根早已绷紧到极限的神经。
“从此刻起，你们不再是编号。”
“不再是货物。”
“不再是任人践踏的泥沼里的野草。”
他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进她们的耳朵里。
“你们，是魅影军的一员。”
“是我霍天生手中，第一支，也将在未来，成为最令天下所有男人都为之战栗的，女子亲军！”
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强烈的煽动性！
“你们将获得新生！从今日起，你们所有人，都将抛弃过往那卑贱的姓名。你们将拥有一个共同的，荣耀的姓氏——墨！”
“墨！”
“是黑暗，是未知，是我赐予你们，行走于世间的绝对力量！”
“同时，我将亲自为你们每一个人，赐予新的名字。”
“那将是你们告别过去，拥抱荣耀的，唯一印记！”
台下，一片死寂。
随即，那两千七百双或空洞、或麻木、或痛苦的眼眸里，渐渐地，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
光芒虽弱，却在迅速燎原。
她们中的许多人，从出生起，便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名字。
阿猫。
阿狗。
翠花。
春兰。
那只是一个个随意安上的，用来区分彼此的代号。而现在，这位如同神魔般的男人，竟要亲自为她们，赐予姓名？
当然，也不乏有自持身份，不愿割舍从前的女人。
她们出身官宦，或是名门之后，姓氏是她们最后的尊严。
但她们也很清楚，形势比人强，她们没得选。
霍天生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继续用那充满了蛊惑力的音色，一字一句，敲打在每个女人的心上。
“我知道，你们恨。”
“你们恨这个世道，恨那些将你们视作玩物，随意买卖、欺辱、抛弃的男人！”
一句话，就点燃了她们心中压抑最深的火焰。
“他们告诉你们，女子无才便是德。”
“他们告诉你们，女人生来，便是男人的附庸，是传宗接代的工具，是暖床叠被的婢女！”
“他们将你们关在深宅大院，用三从四德的枷锁，锁住你们的身体，更锁住你们的灵魂！”
“他们让你们以为，自己这一生，除了依附男人，别无出路！”
“放屁！”
霍天生猛地一拍掌心，那一声巨响，通过法阵扩散，震得所有人心中都是一颤！
仿佛一道惊雷在她们的灵魂深处炸响！
“男人能做到的，你们为什么不能？！”
“男人可以提刀上马，开疆拓土，你们，一样可以！”
“男人可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你们，也一样可以！”
他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斩钉截铁。
“他们视你们为玩物，那你们，便将他们，变成你们股掌之间的棋子！”
“他们用权势压迫你们，那你们，便用美色与智慧，去掏空他们的权势，去夺取他们的江山！”
“在这个由本神制定的新世界里，男人与女人，是平等的！”
“谁有能力，谁，就能站得更高！”
“谁能创造更大的价值，谁，就能得到更大的荣耀！”
他的声音，如同一柄烧红的铁锤，狠狠地，砸碎了这些女人被禁锢了千百年的，思想的枷，灵魂的锁！
台下，所有女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她们的胸膛剧烈起伏，不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难以抑制的亢奋。
她们看着台上那个神采飞扬，言语之间仿佛要将整个旧世界都彻底颠覆的男人，她们的眼中，迸射出一种近乎于疯狂的，名为“信仰”的火焰！
就连此前心中不屑，不愿舍弃原来姓名的女人，在此刻，也都被这颠覆性的话术，弄得芳心乱颤。
在她们之中，也许在曾经的身份地位上，有着高低贵贱之分，但她们始终都是女人。
都是不被这个世界认同的女人。
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也依旧是不得干预朝政的高级女奴。
霍天生的话，像投进漫长黑夜中的一束耀眼的光。尤其是在她们刚刚凭借自己的实力，从尸山血海中活下来的时候，她们完全有理由相信霍天生所说得，男人能做到的事情，女人一样可以。
“当然，”
霍天生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了身旁的顾清霜身上。
狂热的气氛瞬间冷却，所有人的视线都随着他，聚焦在那道冰冷而挺拔的身影上。
“魅影军，有魅影军的规矩。”
他指着顾清霜，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君临天下的口吻，向所有人宣布。
“从今天起，她，顾清霜，顾将军，便是你们唯一的统帅。”
“在本神不在的时候，她的话，便是本神的话。”
“她的意志，便是本神的意志。”
“胆敢违逆者，下场，你们应该明白。”
此言一出，顾清霜那具总是挺拔如松的娇躯，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霍天生。
在两千七百名未来精锐的注视下。
在整个见证了这场血腥选拔的所有人的见证下。
他将这份至高无上的权力，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如此郑重地，交到了她的手中。
那一刻，顾清霜只觉得，一股汹涌的热流，从她的心脏处爆发，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与冰冷。
她看着霍天生。
看着他深邃的眼眸。
那双总是清冷如霜的眸子里，水光潋滟，视野里的世界都开始变得模糊，只剩下他清晰的轮廓，充满了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极致的感动。
那眼神，像极了圣徒在仰望着自己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