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中,墨研署。
巧工阁的气氛,比任何时候都要凝重。这里不再是那个充满奇思妙想与学术争鸣的乐园,而变成了一座只为战争服务的冰冷工坊。
楚巧儿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
她那张总是带着几分羞涩的俏脸,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窝深陷,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她的身前,是一张巨大的图纸,上面用细密的线条,勾勒着一门造型简洁流畅,充满了暴力美感的管状武器。
火炮。
这是墨神亲手交给她的图纸,也是他下的死命令。
三个月,必须让这门真正的“战争之神”,出现在墨家军的序列里。
然而,理想与现实之间,隔着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不行……还是不行!”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工匠,看着手中那根刚刚从炉火中取出,却在冷却过程中出现细微裂纹的炮管,颓然地摇了摇头,“神钢虽然坚硬,却也太‘脆’了。它能承受住刀剑的劈砍,却承受不住火药在密闭空间内,瞬间爆燃产生的恐怖膛压!”
“我们已经试了三十七种不同的配方,炸了十七根炮管了!再这么下去,别说三个月,三年也造不出来!”另一名匠人也一脸的沮丧。
工坊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向那个站在图纸前,一言不发的娇小身影。
她是墨神亲封的“巧工仙子”,是墨研署名义上的“总工程师”。她创造了“墨龙”,改良了“龙吟”,是所有工匠心中神一样的存在。
可现在,连她,也束手无策了吗?
楚巧儿没有说话,她只是死死地盯着图纸,脑子里疯狂地运转着。
材料!问题出在材料上!
神钢的强度足够,但韧性不足。如何在保证强度的同时,增加它的韧性?
她想起了墨神曾经跟她闲聊时,提到过的,那个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匪夷所思的概念。
“合金”。
将不同的金属,以特定的比例,熔炼在一起,便能得到一种兼具两者特性,甚至更优异的,全新的金属。
“李道长!”她忽然抬起头,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
一直在一旁闭目养神的青城山道长李易阳,缓缓睁开了眼。
“仙子有何吩咐?”
“我需要,一种能耐受超高温的材料,来建造一座全新的熔炉。温度越高越好!”楚巧儿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
“我还需要,墨药馆里所有的,我叫得出名字,和叫不出名字的矿石!不管它们是用来炼丹的,还是用来制毒的,我全都要!”
“我要……炼金!”
……
一个月后。
江陵城下,战事陷入了焦灼。
陈安的“铁浮屠”与雷烈的“玄甲重骑”,如两柄锋利无比的锥子,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墨家军的阵线。
蔡鸣率领玄武卫,凭借着楚巧儿连夜赶制出的,能有效吸收冲击波的“玄武盾”,以及从天而降的“冲天烟龙”,勉强抵挡住了陈安的“震天雷”攻势。
但,战线,却再也无法向前推进一步。
双方围绕着江陵城,陷入了一场血腥的,寸土必争的拉锯战。每一天,都有成百上千的士兵,倒在这片被鲜血浸透的土地上。
这一日,蔡鸣正在中军大帐内,对着沙盘大发雷霆。
“他娘的!陈安这孙子属缩头乌龟的吗?有本事出来跟老子真刀真枪地干一场!天天派那些不怕死的铁罐头来搞自杀冲锋,算什么英雄好汉!”
就在此时,一名传令兵神色激动地闯了进来。
“报——!将军!南中急报!墨神有令,命我军后撤三十里,让开正面战场!”
“什么?!”蔡鸣一听就火了,一把揪住那传令兵的衣领,“后撤?老子在这里跟他们耗了快一个月了,眼看就要啃下这块硬骨头了,你让老子后撤?!”
“将军息怒……墨神……墨神说,他给我们送了些‘新玩具’来。让我们……看一场好戏。”
半个时辰后。
蔡鸣站在阵前,看着眼前这五十个黑乎乎的铁疙瘩,一脸的懵逼。
这些“新玩具”,便是墨研署在一个月内,不计成本,日夜赶工出来的第一批“神威炮”。
它们比霹雳车更简洁,却也更沉重。黝黑的炮身,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给人一种无法言喻的压迫感。
“就这玩意儿?”蔡鸣挠了挠头,表示怀疑。
然而,当第一轮试射开始时,他所有的怀疑,都在瞬间,被震得粉碎。
没有呼啸的破空声,只有一声撕裂空气的尖啸!
一枚人头大小的实心铁弹,以一种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从炮口喷射而出!
轰!
数里之外,江陵城那坚固的城墙上,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拳狠狠砸中!
烟尘弥漫中,一个巨大的豁口,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线里!城墙上的砖石,如同积木般纷纷垮塌!
整个战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无论是墨家军的士兵,还是城头上的陈家军守军,所有人都被眼前这副超出了他们认知极限的场景,彻底惊呆了。
“这……这是……天谴吗?”一名陈家军的士兵,颤抖着跪倒在地。
“开火!”
“全军,开火!”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墨家军炮兵阵地指挥官,歇斯底里的咆哮!
五十门“神威炮”,同时发出了怒吼!
那不是战争。
那是一场单方面的,毫无悬念的,科技的碾压!
坚固的城墙,在实心铁弹面前,脆弱得如同沙滩上的城堡。箭楼、哨塔,被一炮轰塌。藏在女墙后的守军,被开花弹爆炸后四散的弹片,成片成片地收割。
江陵城,这座陈安苦心经营多年的坚固堡垒,在“神威炮”绝对的破坏力面前,成了一个笑话。
城内,江陵王府。
陈安静静地听着从城外传来的,那如同天神擂鼓般的,连绵不绝的轰鸣声。
他那张永远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报——!王爷!北门……北门被攻破了!”
“报——!西门的城墙,塌了半边!”
一道道败报,如同雪片般飞来。
“王爷!快撤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雷烈浑身是血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焦急与不甘。
陈安没有说话,他只是缓步走到窗前,看着那座正在烈火与浓烟中哀嚎的城市。
许久,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传令下去。”
“放弃江陵。”
“全军,向东,撤往扬州。”
然而,陈安并没有就此认输。
就在墨家军为攻破江陵而欢呼雀跃之际,一支由三千“铁浮屠”组成的敢死队,趁着夜色,如同鬼魅般,摸向了墨家军的炮兵阵地。
他们以一种最原始,也最惨烈的方式,用血肉之躯,为人肉炸弹,冲向了那些刚刚还在耀武扬威的“神威炮”。
轰!轰!轰!
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在墨家军的后方响起。
数十名“铁浮屠”死士,用他们的生命,成功引爆了十几门“神威炮”与堆积如山的弹药。
冲天的火光,将半个夜空都照亮了。
消息传回霍天生那里,他依旧很平静。
“战争,总会有伤亡。”他对着前来请罪的蔡鸣说道,“重要的是,要从伤亡中,学到东西。”
“传令给楚巧儿。”
“我要的,不是只能固定在阵地上的靶子。我要的,是能装在‘墨龙’上,随时随地,可以移动的,‘列车炮’!”
“另外,告诉墨兵厂,不用再生产玄武盾了。”
“我要一种,能将整个士兵都包裹在里面的,全新的,单兵作战铠甲。我要它,不仅能抵挡弓弩,还要能抵御‘震天雷’的冲击波,甚至能硬抗‘龙吟’的扫射!”
“它的名字,就叫……墨神甲。”
他知道,他与陈安之间这场关于科技的军备竞赛,才刚刚进入白热化。
他要做的,就是永远比对手,快上一步。
用绝对的,无可匹敌的科技优势,将他所有的反抗,所有的挣扎,都无情地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