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爷爷林远山那句“晚上来我屋里”,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在林轩心中荡开层层涟漪。一整个下午的修炼,他都有些心不在焉,既有对未知指点的期待,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紧张。
夜幕如期降临,七房的院落被深沉的黑暗与寂静笼罩,只有主屋窗户缝隙里透出一点如豆的昏黄灯光。
林轩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走到主屋门前,轻轻叩响了门扉。
“进来。”林远山沙哑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林轩推门而入。屋内的陈设依旧简陋,唯一的油灯放在那张破旧的木桌上,跳跃的火苗将林远山佝偻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显得格外高大而又孤寂。
林远山没有坐在桌旁,而是盘膝坐在那张硬板床上,双眼微阖,似乎在调息。他指了指床前空地的一个蒲团:“坐。”
林轩依言在蒲团上坐下,腰背挺直,静待下文。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油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良久,林远山才缓缓睁开双眼,那浑浊的目光在昏黄的灯光下,似乎变得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沧桑与深邃。他看向林轩,直接问道:“你对‘元气’,如何理解?”
林轩微微一怔,略作思索,答道:“元气乃天地能量之精粹,武者吸纳元气入体,淬炼肉身,开拓经脉,凝聚元力,乃是武道之基。”
这是天玄界最基础的认知,原主记忆中也仅有这些模糊的概念。
林远山不置可否,继续问道:“那你可知,元气因何而动?因何而强?又因何能与武技结合,爆发出远超肉身的力量?”
林轩沉默。这些问题,已然触及了武道更本质的层面,绝非普通淬体境武者所能解答,甚至很多低阶开元境武者,也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请七爷爷指点。”林轩恭敬道。
林远山目光投向窗外无边的黑暗,仿佛在回忆什么,沙哑的声音缓缓流淌:“天地有灵,万物有息。元气,便是这天地之‘息’,是流动的,是活的。它并非死物,任由武者掠夺、驱使。”
“寻常功法,讲究的是‘纳’,是‘炼’,是‘控’。如同驯服野兽,强行将其纳入体内,炼化成自身所需,再以意念操控其对敌。此法直接,却也粗暴,难以触及元气灵性之万一。”
林轩心中震动,这是他从未听过的理论!
“那……该如何?”他忍不住问道。
“引。”林远山吐出一个字,目光重新落在林轩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以自身之‘意’,引动天地之‘息’。不是强行捕捉,而是共鸣,是吸引,是邀请。让你的意志,成为元气愿意追随的‘王’。”
“意动,则气动。气动,则力生。如此催动的武技,方能真正发挥出其精髓奥义,甚至引动天地之势,威力倍增。”
林轩听得心神摇曳,仿佛有一扇全新的大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青帝长生功》中似乎也隐隐蕴含此理,讲究生生不息,与天地共鸣,但他之前理解浅薄,只当是温养肉身的法门。此刻经林远山点破,顿时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意动……气动……”他喃喃自语,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昨夜突破时,那凝聚全部精神意志,引动气血元气冲击壁垒的感觉。
“你修炼的掌法,重在一个‘叠’字。”林远山继续说道,“叠加的,不应仅仅是力量,更是‘意’与‘势’!第一掌出,其意未绝,其势未衰,以此为基础,再生新意,再起新势,层层推进,方为真正的叠浪!若只知蛮力硬叠,不过是徒具其形,未得其神,事倍功半。”
字字珠玑,直指核心!
林轩之前修炼《叠浪掌》,一直卡在如何将第一掌的力量完美保留并融入第二掌的技巧层面上,进展缓慢。此刻听闻,顿时明白自己走入了误区!真正的关键,在于“意”与“势”的连贯与叠加!
“多谢七爷爷解惑!”林轩心悦诚服,再次深深一礼。这番指点,价值无可估量!
林远山摆了摆手,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道理说与你听,能否领悟,能否做到,看你自己的造化。去吧,今晚就到这里。”
林轩知道贪多嚼不烂,恭敬地退出了主屋。
回到东厢房,他毫无睡意,脑海中反复回响着林远山的话语。“引元入体”、“意动气动”、“叠意叠势”……这些全新的概念冲击着他的认知,也让他对《青帝长生功》和《叠浪掌》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他盘膝坐下,没有立刻尝试,而是先将心神彻底沉静下来,摒弃所有杂念。随后,他开始运转《青帝长生功》,但这一次,他不再是以往那种单纯的引导元气在体内运行,而是尝试着将自己的“意念”,融入功法运转之中。
他观想自身如同那棵苦铁木,扎根大地,枝叶舒展,呼吸之间,与周围天地产生微妙的共鸣。他不再去“抓取”天地间的元气,而是散发出一股“生机盎然”、“坚韧不拔”的“意”,如同磁石般,去“吸引”那些同属性的能量。
起初,毫无变化。
但他并不气馁,持续保持着这种状态,心神空明,意念纯粹。
渐渐地,他感觉到了一些不同。周围空气中,那些原本感知模糊的天地元气,似乎变得“清晰”了一些。尤其是一些散发着温和、生机波动的木属性元气,开始受到他意念的吸引,自发地、涓涓地向他汇聚而来,透过毛孔,融入他的体内!
这个过程远比强行吸纳要温和、顺畅得多!融入体内的元气,也似乎更加“听话”,与自身元气的融合更加完美,几乎无需过多炼化!
“成功了!”林轩心中涌起巨大的喜悦。虽然引动的元气量还很少,速度也慢,但这无疑证明了一条全新的、更加广阔的道路!
他压下激动,开始将这种“引元”的感悟,融入到《叠浪掌》的修炼之中。
他站在房中,摆开掌势,却没有立刻发出。他凝聚精神,观想浪潮初生,于微末中积蓄力量,带着一股冲破一切阻碍的“意”。
“初浪生!”
一掌缓缓推出,掌风并不猛烈,却带着一股独特的“韧劲”与“后劲”。在掌力将尽未尽之际,他意念不停,观想第一道浪潮势头未减,第二道更大的浪潮已然在后方生成,带着更加强烈的推进之意!
“嗡!”
空气发出一声低沉的震颤!
林轩清晰地感觉到,第一掌击出后,并非所有力量都宣泄了出去,有一股蕴含着“意”与“势”的余劲,如同真正的浪涛回旋,被他以玄妙的方式留存、牵引!
虽然还无法完美叠加到第二掌上,但这确确实实是“叠意叠势”的雏形!与他之前单纯追求力量叠加,完全是两种境界!
他反复练习,不知疲倦。每一次出掌,都力求意念纯粹,气势连贯。体内的元气在这种独特的运劲方式下,也变得更加活跃、凝聚。
不知不觉,窗外天色已蒙蒙亮。
林轩收势而立,虽然一夜未眠,但精神却异常饱满,双眸亮得惊人。他感觉自己对《叠浪掌》的理解,踏入了一个全新的层次。虽然距离真正叠加掌力还有距离,但掌法威力,已然因为融入了“意”与“势”,而提升了数成不止!
他推开房门,走到院中,迎着初升的朝阳,再次演练起来。
掌风呼啸,不再是简单的破空声,而是隐隐带着如同潮汐涌动般的低沉轰鸣!掌影翻飞间,一股连绵不绝、后劲无穷的意味弥漫开来,引得院中那棵苦铁木的枝叶,都无风自动,微微摇曳!
不远处的石桌旁,不知何时出现的林远山,看着院中那道沉浸于修炼中的年轻身影,浑浊的眼中,终于闪过了一丝清晰可见的赞赏,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待。
“意动风雷……雏凤清声……林战,你的儿子,或许真能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
低语声随风消散。
而林轩的掌,愈发凌厉,势,愈发磅礴。
山雨欲来,雏鹰展翅,风雷已动于青萍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