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木匣,此刻在宋清辞手中重若千钧。里面那几封泛黄的信件和薄薄的账册,是血泪,是沉冤,更是足以在朝堂掀起万丈波澜、将永昌侯府乃至其背后势力炸得粉身碎骨的惊雷!
然而,手握惊雷,如何安全地将其投掷出去,成了摆在宋清辞面前最棘手的问题。
北境军营,在新任主帅的掌控下,气氛愈发微妙,眼线遍布。通往京城的路途,千里之遥,遍布着敌人的暗桩与可能发生的“意外”。对方刚刚进行了一场狠辣果决的清理行动,警觉性正处在最高点。任何一点不寻常的动向,都可能招致疯狂的拦截与毁灭。
直接将证据派人送往京城萧景珩处?风险太大!萧景珩身在漩涡中心,恐怕自身也处于严密的监视之下,证据未必能安全送达他手,甚至可能连累于他。
通过“暗刃”的隐秘渠道?渠道虽隐秘,但面对对方可能发动的、不计代价的全方位筛查,难保万无一失。
宋清辞在帐内踱步,烛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她需要一个万全之策,一个既能将证据送达,又能最大限度保全自身和“暗刃”的策略。
良久,她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的光芒。她想到了一个计划,一个大胆而精密的计划——金蝉脱壳,暗度陈仓!
这个计划的核心在於“混淆视听”与“绝对隐秘”。
她立刻行动起来。
首先,她取来空白的信纸,开始模仿沈文渊信件以及那账册上的笔迹和口吻,精心伪造了数份内容相似、但在关键信息(如具体数量、人名代号)上略有偏差的“副本”。这些副本足以以假乱真,但经不起最严格的核对。
然後,她取出了那枚代表着最高权限的玄铁“暗主”令,握在手中片刻,又缓缓放下。她不能动用“暗刃”主力来执行这个任务,他们需要继续潜伏,监控後续。
她唤来了两名绝对忠诚、且身手与机变都属上之选的亲兵。这两人是萧景珩留给她,明面上负责她“安全”的护卫,实则是“暗刃”中的精锐,但身份相对隐蔽。
她将伪造好的“副本”郑重地交给其中一人,低声吩咐:“你二人,明日一早,便以护送紧急军情为名,携带此物,走官道,大张旗鼓前往京城,务必让人知晓你们的行踪和使命。若遇盘查或拦截,可出示此物(她递过一份仿造的通行文书),声称是呈送兵部的加急文报。若……若事不可为,便毁去此物,各自逃生,保全自身为要!”
这是“金蝉脱壳”的“壳”!用一个看似重要、实则为假的目标,吸引所有可能的注意力和火力!
两名亲兵神色凝重,但毫不犹豫地领命:“属下遵命!”
安排好“壳”,接下来是真正的“蝉”——那份真正的铁证!
宋清辞小心翼翼地将真正的信件和账册从木匣中取出,用最防水的油纸层层包裹,封入一个细长的铜管之中。她没有选择任何已知的“暗刃”渠道,也没有动用任何可能被监控的力量。
她沉思片刻,提笔写下了一封极其简短的密信,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只有一行字:
“物归原主,沈案关键,盐铁勾连,北狄为证。慎之。”
她将这封密信与铜管放在一起。然後,她想到了一个人——楚凌风!
楚凌风是萧景珩明确指出可信的将领,为人正直,且对萧景珩忠心耿耿。更重要的是,他目前仍代管部分军务,有合理的理由与京城进行公文往来,且他的渠道,未必在敌人的重点监控之下。
但直接交给楚凌风,风险依然存在。她需要一个绝对稳妥的交接方式。
她再次提笔,以一种约定的、极其隐晦的暗语,给楚凌风写了一张字条,内容大致是:有故人托付重要“家书”一封,需借将军渠道,送往京城旧邸,交予“三皇子府内掌管书库的老仆”。这是一个双重保险,即使字条被截获,也难以理解其真正含义。
深夜,她避开所有耳目,亲自来到了楚凌风的营帐外,以约定的暗号轻轻叩响。
楚凌风对於她的深夜到来十分惊讶,但看到她凝重无比的神色,立刻意识到事关重大。他没有多问,接过了那张字条和那个用普通布料包裹着的、内藏铜管与密信的包裹。
“楚兄,”宋清辞看着他,眼神清澈而信任,“此物关系重大,可能关乎边境安宁,甚至……国本。请务必通过最稳妥的渠道,送至我方才所言之人手中。期间,绝不能经任何第三方之手,亦不能让任何人知晓此物来自於我。”
楚凌风看着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郑重,又看了看手中沉甸甸的包裹,虽然心中充满疑惑,但还是重重点头:“宋兄弟放心!楚某以性命担保,必不负所托!”
他没有追问里面是什麽,这份信任与担当,让宋清辞心中稍安。
安排好这一切,宋清辞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彷佛将所有的希望都系於一线,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次日清晨,那两名携带“副本”的亲兵,果然大张旗鼓地离开了军营,打着传递紧急军情的旗号,快马加鞭奔向官道。他们的行踪,几乎是半公开的。
而楚凌风那边,也在当日,通过一条极为隐秘、只用於与萧景珩紧急联络的军中渠道,将那个看似普通的包裹,混入一批例行公文中,发往了京城。这条渠道知道的人极少,且看似平常,反而最不容易引起注意。
“壳”已抛出,“蝉”已暗度。
现在,她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那枚惊雷,安全抵达该去的地方,等待它在帝都炸响。
她独坐帐中,感觉前所未有的孤独与压力。整个计划环环相扣,任何一环出错,都将满盘皆输。她不仅在与敌人斗智斗勇,更是在与时间和运气赛跑。
时间一天天过去。
携带“副本”的亲兵队伍,在离开北境数日後,果然遭遇了数次不明身份的“马匪”袭扰和沿途关卡的“严格盘查”,虽然凭藉身手和伪造文书应付了过去,但过程惊险,也成功吸引了大量的注意力。
而楚凌风那边,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没有消息,在某种程度上,就是最好的消息。
宋清辞按捺住焦灼的心,依旧维持着“伤患”的姿态,甚至在新任主帅召集的会议上,她也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拒了,避免任何不必要的接触和试探。
直到半个月後的一个深夜。
一名风尘仆仆、作普通驿卒打扮的信使,避开了所有守卫,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宋清辞的营帐内,递给了她一枚小小的、毫不起眼的竹管。
宋清辞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认得这竹管,这是萧景珩与她约定的、最高级别确认信号的载体!
她颤抖着手,打开竹管,里面只有一张小纸条,上面是萧景珩那熟悉的、力透纸背的字迹,只有两个字:
“已达。”
轰——!
这两个字,如同真正的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却带来了一片狂喜的空白!
成功了!
铁证安全送达了!
她紧紧攥着那张纸条,浑身脱力般靠坐在榻上,眼眶瞬间湿润。所有的压力、所有的孤注一掷、所有的艰辛隐忍,在这一刻,都有了回报!
金蝉脱壳,暗度陈仓。
她做到了!
在这场无声的、凶险万分的较量中,她将最关键的武器,成功送达了盟友的手中!
接下来,该轮到京城,风云变色了!
她缓缓抬起头,望向帐外南方的夜空,眼中闪烁着复仇的火焰与期待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