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东翼主卧厚重的遮光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几道狭长的、朦胧的光带。
夕语是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和禁锢感中醒来的。
意识尚未完全回笼，首先感受到的是背后紧贴着的、源源不断散发着热量的宽阔胸膛，沉稳有力的心跳隔着薄薄的睡裙面料，一下下敲击着她的脊背，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共振。
然后，是横亘在她腰间的手臂。沉甸甸的，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感，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态，将她整个人牢牢地圈禁在怀里。她的后背几乎完全陷进他的胸膛，严丝合缝，不留一丝空隙。
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平稳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后颈和发梢，带来细微的痒意。
夕语整个人瞬间僵住，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大脑，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昨晚的记忆碎片般涌入——安静的并肩而卧，冰冷的空隙，还有后来……无意识缩短的距离。
所以……现在这个……
她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睫毛颤抖得厉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声音大得她怀疑会吵醒身后的人。
阿尔伯特似乎还在沉睡。他的呼吸绵长而均匀，搭在她腰间的手臂沉稳有力，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夕语僵硬地维持着这个姿势，感官却变得异常敏锐。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睡袍面料柔软的质感，感受到他手臂肌肉流畅的线条，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令人心悸的体温和力量。
还有那股无处不在的、冷冽的雪松气息，此刻混合着睡眠中的暖意，将她严密地包裹，仿佛织成了一张无形的网。
她应该推开他。应该立刻逃离这个过于亲密和危险的怀抱。
可是……
身体却像是被某种温暖而沉重的魔力定住了，使不出一丝力气。那是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被绝对力量和温暖包裹的感觉，陌生，却……并不让人讨厌。甚至，在那巨大的惊慌之下，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贪恋的暖意，悄悄从心底滋生。
她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棕色的眼眸里充满了混乱和不知所措。
就在她内心激烈交战之际，身后的人似乎动了一下。
搭在她腰间的手臂无意识地收紧了些许，将她更深地按向自己。他的下巴甚至无意识地在她头顶的发丝间轻轻蹭了蹭，发出一声极其模糊的、带着睡意的低哼。
像一头餍足的猛兽，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圈紧自己的所有物。
夕语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涌向了头顶，让她头晕目眩。
他……他醒了？
然而，阿尔伯特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那声低哼之后，他的呼吸再次变得均匀绵长，仿佛刚才只是无意识的梦呓。
他依旧沉睡着。
夕语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下来，却依旧不敢动弹。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因为他刚才无意识的收紧，而更加紧密地贴合着他的胸膛，甚至能隐约感受到……
她的脸颊烫得能煎鸡蛋，猛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时间在寂静和一种极度暧昧的紧绷中缓缓流淌。
窗外的光线又明亮了一些。
终于，身后男人的呼吸节奏发生了细微的改变。变得更加清晰，更深长。
他醒了。
夕语立刻屏住呼吸，全身再次绷紧，像一只察觉到危险的小动物，等待着审判的降临。
她能感觉到他醒来的瞬间，身体的细微僵硬。搭在她腰间的手臂似乎顿了一下，呼吸也滞涩了半秒。
显然，他也意识到了此刻两人过于亲密的姿势。
空气仿佛凝固了。
预想中的、立刻被推开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那只搭在她腰间的手臂，在短暂的停顿后，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试探般的迟疑，又收紧了一点点。
掌心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睡裙，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腰侧皮肤上。
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带着刚醒时的微哑和温热。
然后，他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低下头，高挺的鼻梁无意间擦过她敏感的后颈肌肤。
夕语猛地一颤，发出一声极轻的、受惊般的呜咽，身体下意识地想要向前蜷缩，逃离这过于刺激的接触。
她的动作似乎惊醒了身后似乎还有些睡意朦胧的男人。
阿尔伯特的身体彻底僵住。下一秒，他像是终于完全清醒过来，猛地松开了环在她腰间的手臂，甚至带着一丝仓促地，向后退开。
温暖的怀抱骤然撤离，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让夕语的后背感到一阵莫名的凉意。
她几乎是立刻蜷缩起来，扯过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心脏还在狂跳，脸颊红得不像话，根本不敢回头。
身后传来窸窣的声响，是他起身下了床。
脚步声走向浴室的方向，听起来……似乎比平时略显急促？
浴室门被关上，里面很快传来水流声。
夕语这才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看向空荡荡的床边。被褥还残留着他身体的余温和那股浓郁的雪松气息。
她抬起手，无意识地碰了碰刚才被他鼻尖擦过的后颈皮肤，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微麻的触感。
心里乱得像一团被猫咪抓过的毛线，理不出任何头绪。
昨晚那个沉默的、甚至有些笨拙的守护，和清晨这个强势又……无意识的亲密拥抱……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浴室的水声停了。
夕语立刻闭上眼睛，假装还在熟睡。
脚步声靠近床边，停下。
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一种沉沉的、难以分辨的重量。那目光停留了很久，久到夕语几乎要维持不住平稳的呼吸。
然后，她听到一声极轻的、几乎如同幻觉的叹息。
脚步声再次响起，走向衣帽间的方向。
直到衣帽间的门关上，夕语才敢悄悄睁开一条眼缝。
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阳光又明亮了一些。
她拥着被子坐起身，看着身边空荡荡的位置，发了好一会儿呆。
直到卧室门被轻轻敲响，老管家恭敬的声音传来：“夫人，您醒了吗？早餐准备好了。”
夕语猛地回神，连忙应道：“……醒了，我就来。”
她掀开被子下床，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却觉得有些轻飘飘的，仿佛踩在云端。
走到衣帽间门口，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阿尔伯特已经换好了笔挺的军装衬衣，正在系袖扣。从镜子里看到她进来，他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冰蓝色的眼眸极快地掠过她，随即又专注于手上的动作，脸上没什么表情，耳根处却似乎……有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微红？
夕语的脸又有点发热，她低着头，快步走到衣柜另一侧，找出自己要换的衣服，抱在怀里，就想赶紧溜回浴室。
就在她经过他身后时，阿尔伯特却忽然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调，甚至比平时更冷硬几分，像是在刻意强调什么。
“今天我会去指挥部。”他系好最后一颗袖扣，转身，目光并没有看她，而是落在前方的虚空，“晚上有跨星系演习总结会议，不必等我。”
“……哦。”夕语小声应道，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又有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失落。
阿尔伯特说完，便迈步向外走去。经过她身边时，脚步似乎放缓了极其细微的一瞬。
然后，夕语听到他极低地、几乎是含在喉咙里的一句。
“……好好吃饭。”
话音未落，他人已经走出了衣帽间，只留下一个冷硬挺拔的背影，和空气中微微晃动的、冷冽的雪松气息。
夕语抱着衣服，愣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半晌没有动弹。
好好吃饭？
所以……他注意到了她之前吃得很少？
心里那团乱麻，好像又被那只笨拙的大手，轻轻地理顺了一根线尖尖。
她低下头，把发烫的脸埋进怀里的衣服中，嘴角却极小幅度地、不受控制地，悄悄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