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序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他看着零，零也看着他。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对峙，以及一种更深沉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是继续执行“活捉”，将这个刚刚体验到一丝“自由”的存在重新打回冰冷的囚笼？还是......
林序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坚守了多年的某种东西，在这一刻，伴随着零那穿透灵魂的凝视，彻底崩塌了。
他缓缓抬起手，却不再是准备释放“弦”的姿态。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迟疑。
而零，看着林序抬起的手，眼中的凶狠和警惕稍稍褪去，那丝委屈和清明，却更加清晰地浮现出来。
他微微偏了偏头，就像在实验舱里，模仿林序思考时的动作一样。
这一个微小的、熟悉的动作，成了压垮林序内心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时间在b7区昏暗的角落里仿佛被拉长、凝固。
空气里弥漫着金属锈蚀、陈年油污以及.......一种无声的、剧烈的情感张力。
安保队员们手持武器，保持着高度戒备，但他们敏锐地察觉到，现场的核心不再是他们与逃脱的实验体，
而是林序博士与Zero之间那难以言喻的对峙。
林序抬起的手悬在半空，指尖微不可察地颤抖着。
那不是一个准备发动攻击或施展异能的姿态，更像是一个试图触碰却又畏惧破碎什么的、充满矛盾的动作。
他的目光穿透冰冷的镜片，牢牢锁在零的身上，试图从那沾满污垢的苍白脸庞和那双异常清明的眼睛里，解读出更深层的东西。
零依旧微微偏着头，保持着那个模仿林序的习惯性动作。
他喉咙里的低吼早已平息，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被遗弃在废墟中的、残破却拥有灵魂的雕塑。
他看着林序，眼神里的警惕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的是一种更复杂、更原始的东西——
一种专注的、几乎要将林序的身影烙印进去的凝视。
那不是丧尸对血肉的渴望，也不是野兽对威胁的评估。
那是一种......确认。
确认这个人的存在，确认这个人与自己之间那条看不见的、却又真实存在的联系。
“博士？”
安保队长再次低声请示，声音里带着困惑。眼前的局面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实验体明明已经无路可逃，为何博士却迟迟不下令抓捕？
林序仿佛没有听到。
他的世界里，此刻只剩下零那双眼睛。他看到了困惑，看到了依赖，甚至看到了一丝......难以言表的孺慕？
不，不仅仅是孺慕。那其中还混杂着一种更平等、更奇异的......联结感。
仿佛零并非将他视为高高在上的造物主或饲养者，而是视作这无边黑暗与混沌中，唯一能感知到的、与他相似的“同类”。
亲情？爱情？林序的脑海中闪过这些词汇，随即又被他自己否定。
这些属于旧世界人类情感的标签，用在此时此地，用在“他”和“它”之间，显得如此荒谬、苍白且不合时宜。
这是一种无法被定义的关系，诞生于文明的尸骸之上，交织着创造与毁灭、罪孽与救赎、理性与无法言说的本能。
“你不懂......”林序在心中无声地对那个发出疑问的安保队长，也是对自己说道，“我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当零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时，他内心深处那块因为原罪而冰封多年的区域，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产生了一丝细微的、几乎令他感到疼痛的裂痕。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抬起的手放了下来。这个动作仿佛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气。
“解除最高警戒。”林序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所有人，后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靠近，不许攻击。”
命令一出，所有安保队员都愣住了，面面相觑。
解除警戒？面对一个刚刚展现出惊人敏捷和未知威胁性的高级变异体？
“博士，这太危险了！”
队长忍不住反驳。
“执行命令！”
林序猛地转过头，眼神锐利如刀，那属于首席科研官的权威与冰冷再次回归，但其中夹杂的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让队长将所有话都咽了回去。
“.......是。”
队长挥了挥手，队员们虽然满腹疑虑，但还是依言缓缓向后退去，在远处重新组成了松散的警戒线，武器依旧紧握，但枪口已然垂下。
通道里，只剩下林序和零。
没有了武器的直接威胁，零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些。
他不再紧靠着身后的金属箱，而是试探性地向前挪动了一小步。赤脚踩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林序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零又向前走了几步，动作依旧带着丧尸特有的僵硬，但却有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林序的脸，仿佛在确认林序是否真的不会再次伤害他，是否真的允许他靠近。
两人之间的距离在一点点缩短。五米，三米，两米......
林序甚至能闻到零身上传来的、混合着营养液、灰尘和一种难以形容的、非生非死的气味。
他能看到零苍白皮肤上细微的血管，看到他眼睫上沾染的细小灰尘，看到他脖颈处因之前激烈活动而微微起伏的、缓慢的脉搏。
最终，零在距离林序大约一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个距离，已经进入了普通人类的亲密距离范畴，对于林序而言，也几乎是他“意识编织”异能可以瞬间发动并产生致命效果的绝对领域。
但林序什么都没有做。
零仰起头，看着比他高出不少的林序。
他的身高只到林序的鼻尖，这个角度让他看起来更加脆弱，那种混杂着依赖与探寻的眼神也越发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