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子当众跪求他放过曾如意,使秦策脸上变色,碍于各营官员在场,他不好发作,只得低声勒令:“顾盼子,快起来,有问题事后再说,别在这丢人现眼。”
“事后再说他就死了,大人,曾如意能力出众,不该因私怨被处死,若是因我之错而连累了他,您尽管惩罚我吧。”
顾盼子声泪俱下,跪爬两步,双手紧紧的抓住秦策的官衣下摆,不停的哭求:“大人,我知道一定不是他的问题,您别杀他行吗?我以后绝不违背您的命令,绝对听您的话,请您不要伤害无辜的人。”
顶着统帅徐茂和所有武官错愕的眼神,秦策脸色灰暗,十分下不来台,只好肃声警告顾盼子:“顾盼子,此刻你就在违抗我的命令,赶快起来。”
顾盼子两眼泪汪汪,一个劲儿的摇头不肯起。
一旁的徐茂雷鸣之声响起:“我知道很多人怀疑,身边好友突然成了叛国贼,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没错,叛国贼就隐藏在你身边,跟你交朋友,套我们的军情,他比任何人都表现的好,讨人喜欢,唯有这样,他才能更好的完成敌军发给他的任务。
曾如意借上次达旦使臣被杀,达旦族羁留神武营期间,与达旦副将结识,从此两方密信来往,达旦甚至在信中承诺,曾如意愿意投诚,达旦族立即封他为将军。
证据确凿,字字为真。”
魏熊将达旦族密信高高举起,并打开信封,抖开信纸,展示给所有人看,当然了,距离远,谁也看不清,但敢于公开这样一封信,曾如意无法清白。
场上所有士兵惊愕万分,包括顾盼子。
她远远的望着曾如意颓唐的埋着头,不辩驳,不反抗,他坦然待死。
随后,卒吏高举银刀,手起刀落,将曾如意斩于阵前。
顾盼子双眼一闭,热泪翻涌,与曾如意相处的画面,飞速的涌现。
他为她试面膜,帮她提东西,陪她逛街,在她孤苦无依之时,带她回家过年。
顾盼子回想起那位待她如亲人的母亲,朴实的兄嫂,以及曾如意可爱的侄子。
他们不知挚爱的亲人,此时此刻,已经尸首分离,死在了他拼搏奋斗的军营。
小男孩抱着蹴鞠,正期盼他的叔叔再次回来,陪他踢球。
一切皆因她顾盼子而起,女室友人头落地的恐怖记忆,再次被唤醒。
那个男人,一次次斩杀掉她身边的人,若说室友并不无辜,可曾如意究竟何罪之有?
顾盼子情绪崩溃,伏在地上无声的悲泣。
秦策咬着牙骨,命令初冬:“将她拉起来,送回去。”
初冬扶着顾盼子的手臂,拽了几番她都不肯起。
秦策不耐烦的威胁:“顾盼子,你若是再为他掉一滴泪,我便剁他一块肉,敢为他哭,就等着他的尸体变成肉泥吧。”
顾盼子什么都听不进去,一心只想着如何向曾家人交代,他们视她为家人,留她吃年夜饭,陪她看新年的烟花。
然而,曾如意却因她而死。
秦策见顾盼子无动于衷,愈发的怒火中烧,他吩咐初冬:“别管她,她喜欢跪便让她跪,有本事永远不要起来。”
这边秦策教训顾盼子,那边统帅徐茂已经下达了大军出征的命令,前军出动,陆续离营,各部官员纷纷退场。
秦策愤然离去,不再理会顾盼子。
顾盼子不敢抬头,她目不忍视卒吏们抬走曾如意的尸首。
她内心痛楚,身边的人正在一个一个的消失,父母家人朋友,统统都不在了。
顾盼子吞咽苦咸的眼泪,目送大军散场,前路军先行,中路军准备,后路军待命,一切都如梦幻泡影,真实与虚幻交织,飘飘渺渺,恍若隔世。
操练场忙碌的身影川流不息,唯有顾盼子呆呆的跪在原地。
董小五几人担忧的靠过来,纷纷表达着关心:“顾盼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盼子泪如泉涌,只顾哭泣。
董小五又道:“事已至此,你也别太难过,若是秦营使命你罚跪,我陪你跪。”
说着,董小五便要跪在顾盼子身边。
突听顾盼子歇斯底里的大喊:“滚,都给我滚,统统给我滚开······”
感受到顾盼子暴躁的情绪,董小五火速爬起来,招呼着其他人一起退后。
眼泪流尽之后,顾盼子陷入了麻木的沉思,她神情恍惚,盯着膝前的一方土地,尘起尘落,生生死死,一切皆虚妄而已。
秦策,这个无数次赐予她希望,又无数次给予她绝望的男人,阴险恶毒,心黑手狠,他的罪恶与伟大是同等的,他根本就是一个衣冠楚楚的伪君子。
可天下人都可以骂他恨他,唯独顾盼子没有资格。
若不是他的出手相帮,此刻的顾盼子,可能会醉卧极乐坊,为恩客们歌舞助兴,微笑着忍受万人践踏,失去了做人最后的体面。
可她的救命恩人,又杀了她最好的朋友,顾盼子的痛苦,皆是秦策强加给她的,又怎能不去恨。
时至午时,顾盼子仍孤零零的跪在操练场,她失去了所有力气,甚至是反抗的欲望。
即便长跪不起,跪死在这,她无怨无悔。
初冬从门楼下飞奔而至,他不由分说,弯腰扛起顾盼子便走。
顾盼子意志消沉,趴在初冬的背上,面无表情,一直颠回了秦策的住处。
堂下的秦策坐在八仙桌旁,香喷喷的饭菜已经摆上了桌,他严肃的命令顾盼子:“坐下,把饭吃了。”
顾盼子固执的拒绝:“我吃不下。”
秦策不容置疑的眸光轻抬,再次对着顾盼子发令:“我叫你坐下,把饭吃了。”
顾盼子却突然抓起碗筷,狠狠的砸在地上,然后奋力的推翻了桌上的所有杯盘碗盏。
秦策见状,厉声喝骂:“顾盼子,不要无理取闹。”
顾盼子愤郁的喘息,泪眼瞪着秦策,语声决绝:“你杀了我吧。”
秦策严峻的脸庞微微僵硬,随即他缓下脾气,幽声告诫:“你的命是我的,能不能死,我说的算。”
顾盼子不管不顾,立时发疯般的打砸屋内的一切摆设,以此释放胸中压抑的怒火。
即便瓷器的碎渣崩裂在足前,秦策稳坐灯挂椅,全程漠然的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