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健拿着那份文件走出了那间安静得仿佛能听到心跳的会议室，将门外喧嚣的世界重新纳入感官。
走廊里几个来自关都其他城市的支部干事立刻围了上来，脸上堆着热情的笑容。
“部长，会开完了？走走走，我们知道一家新开的馆子，地道关东烧，一起去尝尝？”
“是啊，部长，咱们关都来的好不容易聚一次，可得好好聊聊接下来的安排。”
若是往常阿健或许会笑着应承下来，与这些共同奋斗过的老兄弟们把酒言欢，交流治理经验。但此刻，他只觉得这些邀请格外刺耳。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这几张熟悉的面孔，清晰地捕捉到了他们笑容底下那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惶与不安。
会议室内林真那石破天惊的宣言，显然已经在特定人群中急速发酵。
他甚至不需要刻意去听，耳边就飘来了不远处几个商人代表压低的急促的交谈片段：
“疯了！这是要我们的命！”
“快，立刻联系家里，所有能动用的资金，全部转移！”
“得想办法，不能坐以待毙！”
而更让他心寒的，是身边这几位“自己人”看似无意的抱怨。
“唉，首领这步子是不是迈得太大了点？下面那些商人好歹也帮我们维持了稳定啊。”
“就是，我们在关都，有时候也得靠他们打通些关节，这突然翻脸，以后工作不好开展啊。”
“收编？说得轻巧，那些人哪个不是根深蒂固，逼急了狗急跳墙怎么办？”
其中一人甚至带着点自得，低声道
“再说了，咱们在关都，谁没受过人家一点‘心意’？这要是严格查起来……”
阿健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没有去看那些商人，而是缓缓转过头将冰冷的目光投向那几位还在喋喋不休的关都干事。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寒冰，瞬间冻结了所有的抱怨和试探。
那几个干事被这目光刺得一僵，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阿健没有说什么斥责的话，只是用那冰冷的眼神在他们脸上逐一停留了片刻，仿佛要将他们的样子刻在心里。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转身独自一人大步朝着市政厅的方向走去，将那些尴尬、惊惧、以及试图挽回关系的呼唤统统甩在了身后。
他一边走，一边掏出了内部通讯器，拨通了岩泉办公室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被瞬间接起的，背景音是一片嘈杂，不断响起的电话铃声、快速敲击键盘的声音、下属急促的汇报声、以及岩泉那沉稳却语速极快的指令声。
“这里是岩泉。” 话筒里传来岩泉略显沙哑却依旧镇定的声音。
“是我，阿健。” 阿健言简意赅，“首领有重要文件，需要立刻交到你手上。”
“明白，直接来我办公室。” 岩泉没有多余废话，直接挂断，显然正被无数紧急事务包围。
阿健加快脚步，他能感觉到，整个归途的行政机器正因为林真在大会上投下的那颗重磅炸弹而全速运转起来，甚至是超负荷运转。
当他即将踏入市政厅大门时，他停下脚步，转过身，那几位关都的干事果然还惴惴不安地跟在后面不远处，似乎想找机会再跟他沟通。
阿健看着他们，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了过去，带着一种决绝：
“我给你们，也给你们在关都的朋友们，带句话。”
他的目光如同剃刀般锋利：
“把自己还有那些不该伸的手，不该拿的东西都处理干净，这是最后的机会。”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森寒：
“等到空澈部长的监察部门进驻关都进行彻底清查的时候，就不会再有任何人情和回转的余地了。”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一字一句地说道：
“而我阿健将无条件遵循首领林真的每一个决策，任何阻碍都将被视为组织和我的敌人。”
说完，他不再理会那几人瞬间变得惨白的脸色和惊恐的眼神，毅然转身，走进了忙碌的市政厅大楼。
首领室内如同一个风暴眼，外面风雨交加，内部则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忙碌，文件堆积如山，通讯器闪烁不停，几位核心秘书穿梭不息。
岩泉正对着地图和一份名单眉头紧锁，上面罗列着神奥地区需要立刻接管的重点企业和交通枢纽。
门被敲响，阿健快步走入，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将那份来自林真的文件放在了岩泉的办公桌上。
“首领的指示。”阿健言简意赅，。
岩泉拿起文件，迅速翻阅，同时将办公室的其他人都遣散出去。
文件的内容很简单，神奥地区二十二个区域性的托拉斯财团和家族，丰缘关都地区的官员清扫名单，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带着足量的归途币强行收购这些公司的百分之六十的股份，不管代价。
而如果同意的话这些公司后可以挂上归途的旗帜（拥有官方身份）同时要接受归途的市场监管局的介入，不同意的后果林真只写了一个字
死！
看着那个触目惊心的死字，岩泉的瞳孔微微收缩，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能感受到这个字背后蕴含的血腥味与林真那不容动摇的意志。
这不仅仅是经济改革，这是一场战争，一场针对旧经济秩序的斩首行动。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已是一片决然，阿健已经离开了。
他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准备直接接通源治天王，协调必要的军事力量进行威慑和保障，以确保这项雷霆行动能够顺利推行，避免大规模的骚乱。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按下号码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却带着一种冰冷质感的手轻轻按在了他的手背上，阻止了他的动作。
岩泉心中一惊，猛地抬头。
只见空澈不知何时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办公桌前，他依旧穿着那身黑色的大衣，眼神平静无波，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空澈？你什么时候…”岩泉的话没说完。
空澈没有回答，而是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先是走到窗边，动作迅速而无声地将厚重的窗帘全部拉上，办公室内顿时昏暗下来。
接着他示意了一下始终跟随在他身侧的独剑鞘。
独剑鞘发出一声轻鸣，剑身泛起微弱的精神力涟漪，细致地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检查着可能存在的窃听装置。
岩泉站起身，眉头紧锁，看着空澈这一系列谨慎到极致的举动，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的一条缝隙，看着楼下街道上依旧熙攘的人群，沉声问道
“空澈，你想做什么？”
空澈完成了安全检查，这才缓缓走到岩泉面前。
他的目光落在岩泉腰间那柄象征着权力与责任的配枪上，出乎岩泉的意料，空澈伸出手极其自然地将那柄配枪从枪套中取了出来。
岩泉身体微微一僵，但并没有阻止，只是死死地盯着空澈。
空澈拿着那柄沉甸甸的配枪，在手中掂量了一下，仿佛在感受它的重量，他抬起眼，看着岩泉，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静。
“岩泉，你是归途行政体系的颜面，是未来要站在阳光下带领人们建设新世界的人，你的手不能沾上这种脏血。”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剑，仿佛能刺穿人心：
“而首领他是归途的灵魂，是所有人的信仰和方向，他的意志，他的名誉，更不容许有丝毫的污点与阴影。”
空澈将手中的配枪轻轻放回岩泉的办公桌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这种需要潜入阴影，需要沾染血腥，需要背负骂名的事情……”
空澈的嘴角勾起一丝极其微小近乎冷酷的弧度
“自然应该由我来做。”
他指了指自己胸口那枚代表着监察与律法的徽章。
“我现在是监察部长，本就脱离了军队序列，由我和我的直属部下来执行清理任务，合情合理。
事后所有的指责与怨恨都会集中在我和监察部身上。
军队的纯粹，政府的威信，首领的光辉，都不会受到玷污。”
岩泉急了，上前一步抓住空澈的手臂
“空澈！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会成为众矢之的，你会被所有人，为什么是你……”
“我知道。”
空澈平静地打断了他，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但这是我的选择，也是首领的需要。”
他看着岩泉，眼神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恢复了古井无波
“刚刚首领已经分别致电给我和源治天王，野战军中会有一个中队的精锐正式脱离军队编制划归我的监察部直辖。
他们将成为监察兵，负责执行此类特殊任务。”
他自嘲般地笑了笑
“虽然我直接带兵的人数少了，但我毫无怨言，岩泉，你还不明白吗？”
空澈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在陈述一个早已注定的事实：
“我的生命早在螺旋龙之塔被首领拯救，得知小芽可能还在世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完全属于林真首领，属于归途了。”
他凝视着岩泉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宣誓：
“首领在很久以前，给了我们每人一把匕首，作为信物，也作为象征，你得到的是太阳，代表着光明、建设与希望。”
“而我得到的，是月亮，是黑暗，是隐藏在光辉之下的另一面。”
空澈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周身仿佛散发出无形的寒气：
“那么，我就会成为首领所需要的，那黑暗中的他手中最锋利的剑，为他扫平前路的一切阻碍，无论那阻碍是人，是财团，还是所谓的规则。”
岩泉看着空澈那决绝而毫无退意的眼神，听着他这番如同告别般的话语，抓着空澈手臂的手无力地缓缓松开。
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空澈。
这不仅是因为空澈的意志，更是因为，这很可能本就是林真更深层的布局和想法。
他沉重地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疲惫与无奈，最终化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和点头。
“去吧，” 岩泉的声音沙哑 “小心。”
空澈得到了他想要的许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对着岩泉点了一下头。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办公室，独剑鞘漂浮着紧随其后。
办公室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岩泉一人站在原地，看着桌上那份写着死字的文件，以及旁边那柄象征着光明权力的配枪，久久无言。
阳光被厚重的窗帘阻挡在外，室内一片昏暗，仿佛预示着一场席卷整个归途控制区的血色风暴即将由这把隐藏在黑暗中的利剑，率先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