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震”那两个字，带着“高优先级”和“评估中”的猩红标签，像两枚烧红的钉子，死死钉在屏幕底部，也钉进了每个人的脑子里。
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粗重不一的呼吸声。赵建国喉咙里发出一种像是被痰卡住的、压抑的咕噜声。秦望舒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桌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陈诺感觉自己的指尖冰凉，血液好像都涌到头上，让耳膜嗡嗡作响。
下一个。活生生的下一个。而且是一个拥有巨大声量、一旦出事必然掀起惊涛骇浪的公众人物。
这不再是隐藏在黑暗里的谋杀，这是要把屠刀挥向聚光灯下！
“操……” 陈诺无意识地骂了一句，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千斤的重量。
林深动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去看其他人脸上的震惊。他的动作快得像是在脑子里已经预演了千百遍。他一步跨到陈诺身边，那只布满旧伤疤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重重按在陈诺还有些发抖的肩膀上。力道沉得让陈诺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下！” 林深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巨石砸进死水，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把所有东西，名单，通讯记录，代号，一切！全部扒下来！现在！立刻！”
陈诺被这突如其来的指令砸得有点懵，下意识地反问：“全……全部？头儿，这数据量太大了，而且结构乱七八糟，强行下载可能会……”
“可能会触发警报？可能会让机器崩溃？可能会引来更猛烈的攻击？” 林深打断他，眼神锐利得像两把冰锥，直直刺进陈诺犹豫的眼底，“不下载，等着他们发现被入侵，然后把整个数据库都扬了吗？还是等着他们把‘评估中’变成‘已归档’？！”
他的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压力。“叶炜用命换来的钥匙，李建雄的名字还摆在最上面，外面还有个方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得不明不白！我们没有时间瞻前顾后了！陈诺！”
他最后几乎是低吼着喊出陈诺的名字，那只手用力捏了捏陈诺的肩膀，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
“证据！我们需要铁证！能钉死这帮杂种的铁证！” 赵建国在一旁低吼道，拳头捏得嘎吱作响，“光靠我们几个看到有屁用！得让上面那些官老爷们也看看，他们眼皮子底下到底藏着什么玩意儿！”
秦望舒也迅速冷静下来，她快速说道：“下载是必须的。这是唯一的物证。但同时，必须立刻启动对名单上‘待执行’和‘评估中’目标的保护程序，尤其是方震。他的社会影响力太大，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林深点了点头，目光依旧死死锁在屏幕上，仿佛要将那些数据生吞活剥。“老赵，你立刻联系刘局，用最高密级线路。只说我们掌握了极端组织针对社会人士的明确威胁证据，涉及名单上的数十人，其中包含重要公众人物方震，请求立即启动紧急保护预案。细节不要提，尤其不能提数据库和‘深渊’！”
他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冰冷的寒意：“告诉他，如果拖延，我们可能会面对比李建雄案恶劣百倍的社会事件。”
“明白！” 赵建国没有任何废话，立刻掏出加密通讯器，转身就走向房间角落，开始压低声音急促地通话。
“望舒，” 林深转向秦望舒，“你协助陈诺，规划下载路径，尽量分散数据流，减少被一次性探测到的风险。同时，准备好所有物理存储设备，我们要多重备份。”
“好。” 秦望舒立刻行动起来，在她自己的电脑上快速调出网络拓扑图，开始寻找可能的安全节点和冗余路径。
压力瞬间全部压到了陈诺身上。
他感觉自己的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浸透了。下载……把这颗数字炸弹整个搬回家？这他妈太疯狂了！就像一个贼，不光要偷走博物馆最珍贵的宝石，还想把整面墙都拆下来扛走！
但他知道，林深是对的。他们没有选择。错过这个机会，可能就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妈的……拼了！” 陈诺啐了一口，像是给自己打气，又像是绝望的呐喊。他甩了甩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的手指，重新扑到键盘前。
屏幕上的数据洪流依旧在无序地翻滚着，那份打开的“清理清单”窗口悬浮在最上层，像一只嘲弄的眼睛。
他快速编写着下载脚本，手指在键盘上几乎舞出了残影。这不是简单的复制粘贴，他需要绕过数据库本身可能存在的流量监控和触发机制，需要将庞大的、结构混乱的数据流进行初步的分割和伪装，需要调用所有可用的带宽，但又不能一下子把通道堵死引起外部警觉。
“我用三号、七号备用节点分流加密通讯记录和底层日志，” 秦望舒在一旁快速提示，她的声音冷静得像是在进行一场常规手术，“主名单数据走我们加固过的那条加密隧道，但流量不能太大……”
“知道！我在压缩，用最高比例压缩！妈的，这破名单怎么还在增加？！” 陈诺一边操作，一边死死盯着资源监视器，看着网络上传带宽的数值开始飙升，心跳也跟着飙升。
他找到了那个代表着“清理清单”文件的巨大数据块，咬咬牙，按下了启动下载的确认键。
进度条再次出现。
这一次，是下载进度。
它开始缓慢地，但却坚定地，向右移动。代表着数据正如同涓涓细流——不，是如同开闸的洪水，沿着他们铺设的脆弱通道，汹涌地流向本地硬盘。
机器发出了比之前更加痛苦的呻吟，硬盘指示灯疯狂闪烁，几乎连成一片令人心悸的红光。
陈诺感觉自己像是在进行一场豪赌，押上了他们所有人的前途，甚至可能是性命，去换取一个能将“深渊”曝露在阳光下的机会。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林深。
林深站在那里，像风暴眼中唯一平静的点。但他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亮，都要冷。
下载，已经开始。
通知，已经发出。
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被强行扳向了一个未知的、充满危险的方向。
他们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
但他们知道，已经没有回头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