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贸易路线不从这走了?!”我惊讶地问,差点破音。
别对着信上的文字大声自言自语,太傻了。我告诉自己。
但是事实摆在眼前,我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这可以让普鲁佩村里的人减少面对瘟疫和小偷小摸的风险,只不过,生意少了太多。
贸易总站与教会的消息表示,贸易路线将从附近的更大城镇绕行。那里距离普鲁佩足足有半个小时的路程。不远不近。乘马车很快就能到达,但是对于步行,实在麻烦。
于是我想找苏西谈谈。不过我猜他还是不愿意见人。最终,还是得和比恩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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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上一派生机勃勃。瘟疫的恐怖已经扫除。黑色旗帜已经降下,丢进深不见底的仓库。教堂的院子里晾着一排排白色床单,女仆欢声笑语地在床单间追逐玩耍。
看到我来,连忙站住,如同被点了穴一样木讷地招招手。就像小学生看到班主任一样。
我说,“你们玩,天气这么好,我看着也开心。”
该死,我说完就后悔了,更像班主任了,或者更大的领导,我还是别说了好。
忽然,一阵暖风从山坡下扬起,荡漾着绿色的浪涌上山头———那些洁白色床单如同隐形人的舞裙,飘荡起来。女仆们连忙跑向快干了的床单,防止它们被风“穿走”。
于是我便不再打扰,走下山坡,人们也正在“大扫除”,许多家都在用水泼着墙壁。好将那恐怖的石灰十字圈连同其阴影一起洗去。
水是从小溪里接来的,还飘着草沫、花瓣,一派春天的气息。
可是春天都快到了尾巴了!燥热的天气已经足够称之为夏天。树已经从粉白的变为粉与绿的,接下来,绿色将彻底取代粉色。
不知不觉,一年过半了。在这里的历法和我们那里一样吗?我不清楚。
想着这些,我到了苏西家门口。我程序性地、随意地拍了拍门。我不期待有人答应。
然而这次有人开门了
“很抱歉,老苏西死了。”一个面容哀伤的男孩开口。
“为什么?”这是我问出的第一句话。
“因为不屈的意志。”
我奇怪地看他了一眼。
不同于“老”苏西,这个男孩———我认了出来,首先在广场上嘲笑艾玛的男孩,他似乎懂了点事,注意到了我的神色,随后补充,“自杀了,这很丢人,嘲笑我们家吧。”
“我没有这个意思。”
“随你的便。”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先前、比他的长相要成熟,有点冷淡,“我是小苏西,以后有什么事和我说。”
这倒是继承了苏西只用姓氏这一点。
“我很抱歉。”
“无所谓。现在他脱离苦海了。苏西家的人只能死于战场。虽然没人能做到。”男孩对自己的黑色幽默很是满意,伸出了一只手,“你好,领主,很抱歉之前那么嘲笑你的……女伴。”
“不,那只是一位我仅仅知道名字的普通女孩。”我行了个礼,把手握上了他的手。
“哦?那您可真是骑士精神的代理人。”他握了握手,漫不经心地回了个礼,“幸会,老苏西还在家里停尸,如果你想看看他的狼狈样子的话。”
“不,不必了,我是为公事而来的。”我连忙转移话题。
“您说。“他没有邀请我进入的意思。
我一五一十地讲了贸易路线的事,他只是点了点头,让我和比恩商议。我没想到权力的天平竟微微倾斜回比恩那边。
随后,经过整整一上午无聊的会议,我们给贸易总站回信,达成了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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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宾?我们的朋友没有给予应有的反应?”
“当然,领主大人。”罗宾强调这后四个字,“或者,您认为什么是应有?”
“你看到了那封信———我觉得桑吉肯定会愿意的。”他的声音拖得很长,观察着罗宾的表情。
“前一些日子与他的接触,我意识到了,他没那么简单。”罗宾没有语调起伏地陈述着。
“看来,这小孩也有些成长了啊!”凯特叹了口气,“我们都在变,不是吗?”
“如果您指的是怀特消失已久的事———”
“他自有任务,罗宾。”凯特强调了最后两个字,几乎要把“话里有话”放在脸上。
“当然。我对您的忠诚永远不会改变。”他决定以一个小幽默结束这无聊的对话,“领主大人。”
凯特露出了满意的表情,点了点头。至于怀特在哪,其实他并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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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恩告诉我说,下个月将举办仲夏节。这将是一场热闹的大庆典,而举办地点就在不远处的山谷森林。
而具体的活动呢,年年都有不同———而去年则是让人们与许多穿着白裙的少女围成圈跳舞,踩碎鲜花,畅饮美酒,彻夜狂欢。
于是把这个消息带回了山坡小屋。
“庆典!!能见到好多女孩子!”银钩声音很小,却格外激动地,她看着其他人奇怪的表情,补了一句,“很多好吃的。”
“那么要暂时搁置控制饮食计划了?”威尔吉斯笑着回应道。
“你们都要去吗?”我惊喜地问。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
“别忘了,今年是整个世纪的最后一年。”奥托开口,声音很快就被举起酒杯的克雷斯掩埋:“怀特给他们来一曲!”
“今年是整个世纪的最后一年。”奥托重复了一遍。
我还不知道今年是哪年呢。
“都到1499年了,时间过得真快。”焰之刃说,“还有两年我就成年了。”
“你才18岁?!”克雷斯差点把水喷出来。
哦,该死,在这里的计算方式就连我也没成年!我惊讶地看了一眼怀特。
“我记得奥图姆人18岁就成年了。”奥托说。
怀特说:“那他也不是奥图姆人啊!”
他冷不丁冒出的极具北方口音的话逗得我噗嗤地笑了一声。随后,针对年龄问题,我们又热热闹闹地聊了一番。
忽然有人推开了门。
“闲聊结束。”威尔吉斯长舒一口气,站了起来,“我们该走了。”
“哦,我们是不是还没和桑吉说!”银钩忽然开口,在我回答之前,她连忙解释,“约翰召我们回去。”
“没找我吗?”我诧异地问,“有什么事?”这也合理,毕竟我有一个村子需要看管。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坏事。”怀特也站了起来。
“好吧,那,再见了,朋友们———”我端起腔调,模仿着约翰,“一路顺风。以后再见。
“仲夏节你们能来吗?“合上帘子后,刚要问出口的话就被我吞了回去。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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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就这样无声地远去。我想说点什么,却化作了一声叹息。没有夕阳、没有雨、天气晴朗。春光正好,只是眼睁睁看着它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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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拜!”银钩忽然从马车探出了头,朝着我招手。
“拜拜!”桑吉也挥了挥手。
“回见!”
“再会!”
“拜拜!”
好几个脑袋从马车的两侧轮流探出来。
“拜拜!“桑吉灿烂笑了起来。毕竟按照传统的历法算,他也还没成年呢!
他想,拜拜,朋友们,拜拜,春天,你还会回来的,对吧?
瞧,送别其实也没那么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