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姿态潇洒地倚靠墙角,微微昂首,眼中流转着忧郁的光彩。
俊朗五官配上忧郁气质,足以令少女倾倒。
此刻他正痴痴凝望着远处——
那扇轩窗后仅露出半张侧脸的绝色容颜。
微风拂过窗棂,扬起几缕银白发丝。
男子的眼神愈发痴迷。
“雪女……”高渐离失神低语。
这么多年非但未曾放下,反陷得愈深。
不多时,一个身着玄甲的男子身影步入屋内。
高渐离面容扭曲,写满了痛苦与愤恨。
他死死咬紧牙关,从齿缝间挤出两个字:“将晨……”
声音嘶哑,犹如困兽低吼。
这个向来洒脱的男子,终究为雪女痴狂成魔。
“莫因女子,忘了我们肩负的使命。”
一道话音忽然从他身侧响起。
高渐离并未回头,仿佛早知来人身份。
“你刚执行完计划,不怕在此被捕?”他冷冷问道。
张良自暗处缓步走出:“正因为计划失败,我才来此——想听听他的意见。”
他反复思量行动疏漏,猛然惊觉:他们逃亡的路线过于接近魏国,稍有不慎,或将祸水东引。
为此,张良不惜冒险潜入咸阳,只为见他一面。
“要见那位,你该去找巨子。”高渐离目光仍痴痴望向远处,那道雪白身影始终牵系着他全部心神。
即便只能远远凝望,于他而言,已是慰藉。
阁楼之上,刚与赢政谈罢的将晨并未察觉,他离去之后,一名剑客自养心殿阴影中现身。
“若换作是你,能挡住么?”赢政发问。
剑客摇头:“或许能,但至多击碎其一臂。”
赢政失笑:“这小杀痞。”
他疑心将晨有意夸大刺客实力——连卫庄那般绝世剑客都难做到,将晨岂能为之?
赢政更觉将晨不过借题发挥,意图 ** 对魏国用兵。
这小杀痞,又想动魏国了。
但赢政不能再容他肆意杀伐。
若任其屠戮,待天下一统,还能剩下多少子民?
这小杀痞,太能杀了。连震惊天下的齐国十日、临淄三屠都做得出来,往后在魏国还不知要闹出何等骇人之事。
如今怕是全天下人都对将晨恨之入骨。
确实,赢政没有料错。
随着时日推移,列国得知齐国惨状后,皆陷入死寂。
初闻时无人敢信。
数十年前,战国曾流传一说:争其名不争其利。
意为征战只为扬名立威,不为实利侵伐,不过逞强 ** 罢了。
有时两军对阵不过虚应故事,互骂几句便罢手。更有甚者,战场上竟能与敌勾肩搭背。
而后世风渐转,至今已成争其利不争其名。
战事首重斩将夺旗。
即便如此,也从未有过如此残暴之行。
纵是杀神白起坑杀四十万大军,所屠亦是兵卒。
而将晨所杀,竟连平民亦不放过。
“齐国十日,临淄三屠。”
砰!
燕丹怒砸眼前器物。
机关城内,他抱头痛泣。
如今外出,燕丹已成过街老鼠——世人不敢骂秦三公子,却敢辱骂燕丹。
因有传言说,秦国伐齐的缘由,仍是燕丹行刺扶苏。
然天地可鉴,燕丹实未行此大逆之事!
纯属诬陷!
“巨子何必动怒,此番古博浪沙虽未竟全功,却非一败涂地。”
暗处走出一人,正是自咸阳赶来的张良。
外界所有人都觉得燕丹是秦国的叛徒。
但在张良看来,这不过是可笑的猜测罢了。
人总要学会从失败中汲取教训。
燕丹冷静下来:“你来了。失败我早已料到,因为我知道,那根本不可能成功。”
将晨的战斗力,是燕丹亲眼所见的。区区一个大铁锤,怎么可能杀得了他?
燕丹无数次愤然质问苍天,为何如此不公。
既然给了那杀星惊人的统军之才,为何还要赐予他如此可怕的力量?
“那位的意思是?”张良问道。
“静观其变,近期不要有任何举动。若秦国有意对魏动兵,那位自会阻止。”燕丹皱眉道,“那人太强了,我们最近不可轻举妄动,尤其是你——回小圣贤庄去,秦三公子似乎已经注意到你了。”
张良仰天长叹,心中难抑悲慨。
身为齐国人,他内心的仇恨,不是燕丹所能理解的。
齐国十日,临淄三屠。
旁人只能从数字中得知伤亡,那不过是一串冰冷的数目。
但只有亲眼见过的人,才明白那是何等残忍的杀戮。
老弱妇孺,无一幸免。
推行满门连坐的“净齐策”。
“净齐策”三字,
是齐国人心中永远的痛,永远不愿触及的伤痕!
次日……
将晨缓步迈入朝堂。
早朝。
他以武安君的身份步入。
当将晨的脚步声响起,殿中顿时一片寂静。
殿内文武百官,不约而同望向门口。
那道从殿外走进的身影——
将晨。
武安君将晨。
秦三公子将晨。
当然,要说名震天下,还是以“秦三公子”最为响亮。
天下间,如今还有谁不知晓齐国十日、临淄三屠那血腥的壮举。
净齐策。
如此残酷的政令,正是从这位公子手中发出。
净齐策的内容已传遍战国。
传遍了整个世间。
其中的内容,令人窒息般恐怖。
短短数语,却字字染满杀戮之气。
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静默地注视着这个男人。
他更是首位执掌实权、身居高位的公子。
迄今为止,在赢政诸多公子之中,将晨是第一个。
“秦三公子来了。”
“小声些。”
“嘶——这杀气慑人,即便他只站在那里,也让人心惊胆战。”
朝堂之上,众人低声交谈。
他们望着将晨,只觉心跳加速。
而将晨目光淡漠,无视众人,独自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那是武官之首的席位。
武安君,本就是武官之首,位次甚至还在王翦之上。
“公子,收敛些。”王翦低声提醒。
毕竟是在朝堂之上,这般杀气,连王翦这位老将也感到心惊。
离得近了,连他这把老骨头都有些难以承受。
将晨微微点头。
整个朝堂中,将晨认识的人很少。
除了王翦,便是王贲。
其余官员,将晨大多不识,也无意结识。
无论是九卿还是其他。
将晨用不着他们。
说实话,秦国的朝堂存在问题,做官的举荐制度更是弊病重重。
这些官员中许多人问题不小,赢政可以视而不见,但将来若将晨上位,恐怕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一将功成万骨枯。
将晨对这句话,体会极深。
“大王驾到……”
一声尖细的通报响起。
“拜见大王。”
众官员纷纷行礼,将晨也随众施礼。
这些日子,将晨早已习惯这样的场面。
赢政落座后,抬手示意众人平身,随即开口:“昨日,扶苏公子回来了。”
话音落下,赢政的目光转向将晨。
满朝文武也随之望向将晨。
扶苏公子失踪多时,终于现身。
但众人心中皆感此事并不简单。
昌平君担忧外甥,急忙问道:“长公子可还安好?”
“身体无大碍,只是在齐国似受打击,精神略受挫。”赢政语气中带着失望。
儿子与儿子之间,差距竟如此明显。
昌平君紧接着进言:“大王,齐国已基本为我大秦所占,却仍在施行‘净齐策’。臣以为此举不妥,有违天和,易招民怨,应适当施以恩惠。”
赢政沉默未语。
昌平君继续道:“臣建议,应任用齐国旧有官员,以尽快稳定局势。”
“呵……”
将晨发出一声轻笑。
昌平君顿时怒道:“三公子这是何意?若有高见,不妨直言,何必讥讽?”
身为丞相,昌平君提出见解本属寻常。
但建议起用齐国旧官,却显得不太寻常。
将晨直觉昌平君似有异心。
王贲强忍笑意,轻咳一声道:“丞相有所不知,齐国原有官员,皆已亡故。”
“那就擢升其下属。”昌平君语气坚决。
王贲转头答道:“也都死了。”
“那子嗣呢?”昌平君心头一紧。
“一个不剩。”王贲嘴角微抽。
昌平君瞪大双眼。
一直沉默的李斯此时也忍不住心惊,问道:“那亲族呢?”
王贲坦然答道:“下层官员诛三族,中级官员诛五族,高层官员诛九族。”
此事本也遮掩不住,王贲索性直言不讳。
反正出了事自有高个的三公子担着。
哗!!!
哗!!!
话音刚落,整个朝堂顿时哗然。
众臣震惊地望向王贲,随后齐刷刷看向将晨。
众人都明白,这一切皆是出自将晨之手。
正因如此才更觉骇人。
有人不禁开始设想自身处境。
“诸位大人不必费神思量,在座各位基本都属九族连坐之列。”王贲含笑提醒。
“竟如此狠辣?”
“难道不怕遭天谴吗?”
“实在可怖,这般作为岂非要弄得 ** 人怨?”
哐当!
赢政手中茶盏应声跌落,急声追问:“何为九族?”
自商鞅变法始有三族、五族、七族之刑,暴秦之名亦由此而来。可这九族之刑,竟是赢政闻所未闻。
王贲对诛九族之刑了如指掌,经他手的九族案件数不胜数。
经过半晌详尽解说,王贲才得以停歇饮水。
此时朝堂议事颇为随性,不似后世规制森严。
咕噜咕噜!
赢政连饮数口茶水压惊,余光悄悄打量将晨。
只见将晨目光清冷,神色毫无波澜。
赢政忽然发觉,与这三子相较,自己竟算得上是仁德之君!
想起将晨先前所言:
“父王,您还是太过仁慈了。”
当初只当是戏言,如今两相比较,自己的手段简直如同儿戏。
这才叫真正的铁腕统治。
这才叫把严刑峻法玩出了新境界。
将晨向父王禀报:“齐国的官场关系盘根错节,本想杀一儆百,可诛九族的诏令一出,才发现整个齐国官场早已结成一张大网。牵一发而动全身,最终十六个官署的官员竟无一幸免。”
这确实是齐国积弊所致。
问题极为严重。
若不彻底铲除,对秦国而言无异于埋下祸根。
将晨心一横,索性连根拔起。
株连之链不断延伸,斩首持续了整整三日。刑场鲜血浸透土地,几乎汇成血沼。
将晨禀报时云淡风轻,仿佛只是碾碎了几只蚁虫。
殿中群臣却听得脊背发凉。
那些与齐国有姻亲的官员,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赢政捧着水盏连饮数口,才压下心中波澜。
他最终沉声道:“虽手段酷烈,倒也情有可原。”
责怪将晨?绝无可能。如今在赢政心中,这个儿子堪比稀世珍宝。
今日扶苏本该上朝,却因弹劾将晨雇佣流沙组织挑起战事,被赢政杖责五十,鞭笞至重伤逐出宫门。
赢政当时怒不可遏,一边挥鞭一边厉声呵斥:“吾儿将晨天资聪颖,心地纯善,岂会行此龌龊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