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琬正伏案处理公务,荆州派的重臣们齐聚于此。
三线作战使得粮草调度极为繁重,这些后勤重任都落在坐镇成都的蒋琬肩上。
即便战时,民生政务也不能耽搁,日常事务仍需如常运转。
案牍堆积如山,蒋琬不得不召集众人合力处置。
大将军!大将军!信使快步闯入,前线捷报!
哪路捷报?蒋琬霍然起身。
小丞相大破魏军二十万,斩首五万,俘虏五万,余众溃逃。信使哑声禀报。
好!太好了!蒋琬拍案叫绝,喜形于色。
蜀汉正面临三线作战的危机,其中汉中的得失最为关键。
与襄阳、交州不同,汉中是蜀汉绝不能丢失的战略要地。一旦汉中失守,魏军将长驱直入,后果不堪设想。襄阳的沦陷尚可接受,交州的失守也无关大局,唯独汉中必须死守。
当时汉中的战况最为严峻,面对二十万魏军,仅有四万守军的诸葛詹承担着巨大压力。虽然众臣对这位年轻的丞相继承者充满信心,但如此悬殊的兵力对比仍令人忧心忡忡。
真是天佑大汉!吕乂激动地说,诸葛亮丞相留给国家最珍贵的遗产,就是这位年轻的丞相!
先相留下的诸多功业——完善的制度、严明的律法、剑阁的雄关、巧夺天工的诸葛连弩和木牛流马,这些加起来都比不上诸葛詹对大汉的重要性。这位年轻丞相才是蜀汉复兴的希望所在。
哈哈哈哈!蒋琬开怀大笑,我得立即进宫向陛下禀报这个喜讯!
就在这时,又一名传令兵飞奔而入:捷报!捷报!
蒋琬起初以为仍是汉中的消息,便道:我们已经收到诸葛丞相的捷报了。
这是交州的捷报!传令兵连忙解释,魏延将军大破吴军,斩敌五千,俘虏四万五千人!
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蒋琬喜出望外,他兴奋地跳了起来:双线告捷!真是天大的喜讯!殿内群臣无不欢欣鼓舞。
待众人平静后,蒋琬若有所思地说:现在就剩下襄阳的战况尚未知晓了。襄阳作为蜀汉的一块飞地,北接魏境,东、南两面与吴国接壤,仅通过崎岖的山路与东三郡相连。这种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得襄阳与蜀汉本土的联系始终处于若即若离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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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来日天池建成,西汉水与汉水再度贯通,襄阳与蜀地间的联系将因水路而紧密。
如今东吴大军围困襄阳,切断了这里与朝廷的联络,城中虚实无人知晓。
大将军无须忧虑。报信使者禀告:小丞相已率军驰援襄阳,定能解围。
听闻此言,蒋琬心下稍安。既是小丞相亲自出马,必能化险为夷。
来人,将汉中和交州的捷报传谕各地。蒋琬快步向外走去,我得速速禀报陛下。这些时日陛下忧心小丞相,连出游的兴致都没有了。
......
襄阳城头。
王平双目赤红,已多日未能安眠。城中守军尽皆如此。
襄阳攻防战已持续数月之久。
东吴见强攻难下,改用疲敌之策,意图拖垮守军。
简言之——不让城中将士合眼。
白昼虚张声势佯攻数次,入夜后更频频突袭。
虽仍是虚招,守军却不敢不防。
若真放任不管,吴军便会假戏真做攻上城头。
而当守军悉数登城防御时,来袭之敌又迅速撤离。
城外十万吴军轮番上阵,昼夜不息骚扰守城将士。即便先前折损,兵力仍远胜守军。
三万守军不得不全员驻守三面城墙,疲于奔命。
吴军深知诸葛连弩威力惊人,故而改用这种消耗战术。夜夜惊扰,令守军不得安枕。长此以往,必能不战而胜。
王平并非坐以待毙。
三万将士皆在城头席地而卧。吴军来袭便起身反击,敌退则立即躺下养精蓄锐。
然终究是权宜之计,难解根本之困。
王平提出的计策虽能让守城士兵偶尔获得喘息之机,但始终被东吴军队牵着鼻子走。每当吴军佯攻至城墙下,守军就不得不强打精神严阵以待。
吴军常常虚张声势冲至城下,看到守军被迫布防就立即撤退,他们的战术意图就是不断惊扰守军,让守军始终无法安心入睡。
守兵们刚有睡意正要进入梦乡,吴军的战鼓就会再度擂响。在这样的反复折磨下,虽然襄阳城内粮草军械堆积如山,但守军的士气正在逐渐崩溃。
三个月来,三万名守军虽然伤亡不大,但每个人的神经都像拉满的弓弦般紧绷。若这根弦最终断裂,襄阳城防势必土崩瓦解。
届时东吴不仅能收编数万降卒,更能缴获堆积如山的军需物资,将整个襄阳郡纳入囊中。
杀!杀!!
城外突然爆发出震天喊杀,那刻意提高的音量分明就是要传入城中。在城墙上和衣而卧的守军被惊醒,有些本就辗转难眠的士兵烦躁地揉着眼睛。
全体守军条件反射般抓起装填好的连弩,却仍保持着坐姿没有起身。望楼上的哨兵伸长脖子观察片刻,发现敌军根本未架云梯,只得失望地放下正要敲响警钟的木槌。
待喧嚣声渐远,确认没有警讯传来,疲惫不堪的守军又纷纷倒回铺盖。他们故意隐蔽身形,就是要诱使吴军当真攻城——等敌军攀爬云梯至半途,警钟就会骤响,届时暴雨般的弩箭将倾泻而下。
半年来,这场没有硝烟的心理战在襄阳城头持续上演。吴军从未真正强攻,却让守军连片刻安眠都成奢望。
望着士兵们憔悴的面容,王平暗自摇头。这样煎熬的日子,到底何时才能终结?
此时,一队民夫抬着食桶悄然而至。所有人都蹑手蹑脚,生怕惊扰将士们难得的休憩。
昼夜颠倒带来的首个恶果,就是饮食节奏的彻底紊乱。绝大多数守军继续躺着不动,宁可暂时挨饿也要多争取一刻睡眠时间。
“镇北大帅。”黄知府走近问候,“方才江东又来滋扰了?”
“嗯。”王平略显疲惫,“吴军攻我守,他们想打便打,咱们却无力反击。”
凡事皆有两面,城门砌死水泥亦不例外。
吴军虽难攻入,汉军亦难出击。
吴兵可分两批,轮番骚扰,守城将士却因人数不足,难有喘息之机。
若城防空虚,吴军必全力强攻。
“大帅,依您看还能守多久?”黄知府忍不住问。
“至多三日...”王平声音低沉。
“仅三日?”黄知府震惊,“何以判断?依据何在?”
“因为...”王平苦笑,“本将预估自己最多再撑三天。实在太过疲惫,将士们怕也到了极限...”
“可否让壮丁暂代守城?”黄知府提议。
“不可。”王平轻轻摇头,“壮丁毕竟未经战阵,敌军箭雨袭来,定会溃散。”
让百姓假扮士卒,王平并非未想过。奈何城外敌楼上的吴兵火眼金睛,稍露破绽便会招致猛攻。
“当真别无他法?”黄知府心有不甘。
“莫慌。”王平神色一振,“小丞相临行曾赠锦囊,嘱我力竭时开启,眼下正是时候。”
说着从怀中取出贴身锦囊,郑重拆开细看。
甫一展开,王平面色骤变。
未等黄知府探头,王平已将纸条紧攥掌心。
“大帅?可是思远留了妙策?”黄知府急切追问。
“且慢。”王平强作镇定,“容我再详看。”
复展纸条确认后,竟直接吞入腹中。
“哎呀!我还没瞧见呢!”黄知府急得直跺脚。
“放心,我记着呢。”王平咧嘴一笑,扬起手臂喝道:“全军听令,速来此处集结!”
片刻间,城头上人头攒动。王平跨步登上城门楼,目光扫过城下黑压压的军阵,猛然吸足一口气吼道:“弟兄们!再咬牙撑些日子,援兵已在路上!”
“轰——”城下霎时如沸水翻腾。
后排士卒虽未听清,但“援军”二字已从前方同袍口中炸开。
“援军?哪来的援军?”
“将军莫不是在诓我们?”
“城门都封死了,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短暂的骚动后,士兵们渐渐冷静下来,低声交头接耳。也难怪他们怀疑——襄阳已成孤城,王平的消息从何而来?
王平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一只锦囊高举过顶:“睁开眼瞧好了!这是诸葛小丞相战前亲手交给我的锦囊!”他声若洪钟,“里头白纸黑字写着——十五日后,援军必至!”
“十五天?!”
“老子连三天都熬不住了!”
“横竖是个死,不如现在给我个痛快……”
听闻还要苦守半月,哀叹声此起彼伏。王平却猛地踹翻脚边木箱,震得城砖嗡嗡作响:“粮仓堆得冒尖!箭矢足够射穿三次建业城!这些是谁给咱们备下的??!”他脖颈青筋暴起,“小丞相把咱们当亲儿子养,现在让你们当十五天站着撒尿的爷们,倒 ** 要尿裤子了?!”
“加饷银!加抚恤!顿顿有肉吃!件件是新袄!”王平抽出佩剑砍在垛口上,火星四溅,“哪个孬种撑不住,现在就滚去 ** 东吴人的靴子!大汉的军册上只刻有种的汉子!”
这番话像烧红的烙铁捅进人群,士兵们顿时眼冒红光。
“放 ** 屁!老子脊梁骨是铁打的!”
“十五天算个卵!城门楼子塌了老子用牙啃住!”
“死也要死在城头上等小丞相!”
方才还蔫头耷脑的士卒此刻吼声震天,拳头砸得铠甲哐哐响,仿佛要把城墙捶进地心里去。
王平松了口气,这场戏总算演成了。
锦囊里根本没有援军时间,所谓十五天期限是他随手编的。城内粮草只够撑三天,但若能靠这个谎言熬过十五天,或许真能等来奇迹。
那枚锦囊实际只写了十二个字:相信自己,汉室必兴;借吾之名,见机行事。诸葛詹早料到战局难料,索性让王平自行决断。
此刻王平效仿诸葛詹,用虚设的期限给守军燃起希望。将士们听到小丞相妙计时发亮的眼神,让他既欣慰又沉重。
丞相...您可千万要赶到。王平望向南方的天空。
[白帝城的城门在暮色中敞开,关银屏与张星彩率领两万两千精兵入城。月光照在她们的新甲上——这是诸葛詹特意为她们打造的。
老将陈到大步迎来,目光却落在她们手中的令旗上。这位曾与赵云并肩护卫 ** 的宿将,此刻竟显出几分急切。
都督。二女抱拳行礼。
陈到摆手免去客套:小丞相有何部署?
伐吴。关银屏斩钉截铁。
陈到花白胡须轻颤,突然朗笑起来:好!这把老骨头终于等到了!笑声惊起城头栖息的夜鸟,扑棱棱掠过江面。
陈到心情振奋。无论是征讨交州,还是攻打东三郡,乃至如今这场战事,他一直无缘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