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空气中弥漫着洗发水和发胶的淡淡香气,理发店老板正围着波鲁那雷夫忙前忙后,手中的剪刀咔嚓作响。
波鲁那雷夫惬意地靠在剪发椅上,闭着眼睛,嘴里甚至还哼着不知名的法国乡间小调,显然很享受这片刻的悠闲。
那把样式奇特的弯刀,就靠在手边的工具台边,与梳子、推子等理发工具放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承太郎坐在靠窗的一张旧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交叠,手里随意地翻看着一本往期的海洋生物杂志,帽檐下的表情一如既往地让人捉摸不透,但偶尔抬起眼瞥向波鲁那雷夫的方向时,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梅戴坐在承太郎旁边的,他的坐姿显得有些拘谨,目光虽然落在波鲁那雷夫身上,但纤细的手指却无意识地、反复地缠绕拨弄着自己垂到自己大腿上的一缕浅蓝色发辫,透露出了内心的点点不安。
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有一会儿了。
承太郎从杂志上抬起头,视线越过书页上方,看向还在椅子上哼着小曲儿的波鲁那雷夫,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店内略显慵懒的氛围:“喂,波鲁那雷夫。不用赶紧去警局吗?”
波鲁那雷夫闻言睁开一只眼睛,嘿嘿一笑,完全不着急,他显然已经把送刀的事暂时抛在了脑后:“有什么关系嘛~反正警局又不会跑掉。难得找到一家手艺不错的店,当然要好好整理一下我帅气的发型啦!”
连正在给他修剪发型的理发店老板也笑着附和道,剪刀在他手中灵活地转动:“这位小哥说得对啊,长得这么英俊,可得好好打扮一下呢!”
波鲁那雷夫刚想坦然接受这份夸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侧过头看向手边的刀,似乎觉得把它和理发工具放在一起不太合适。
“对了,老板,”他说道,伸手拿起刀鞘,就想递给正在忙碌的老板,“这把刀先帮我收到旁边去吧,别碰坏了您的工具。”
一直沉默关注的梅戴这时候立刻从沙发扶手上站起身,抢先一步开口,声音尽量保持平稳:“我来吧。”
梅戴伸出手,但他目光落在了刀鞘上。
波鲁那雷夫眨眨眼,也没多想,很自然地把刀递给了梅戴:“哦,好啊,谢啦梅戴。”
他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镜子里自己的发型上。
梅戴双手接过那把沉甸甸的弯刀,冰凉的触感透过刀鞘传来,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阴冷。
他拿着刀,转身走向理发店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干净的毛巾和备用物品,远离忙碌的中心。
梅戴的脚步很轻,心中有自己的打算。
走到角落站定后,他背对着其他人,深吸一口气,他垂在胸前的那缕浅蓝色发辫,末梢开始泛起一层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白色荧光——那是[圣杯]能力发动的细微征兆。
如果用[圣杯]的“压印”能力,或许可以读取到这把刀身上残留的声音记忆,就能弄清楚它的来历和那股不祥气息的源头了……
梅戴这样想着,集中精神。
这把刀实在是让他在意,诡异又神秘的东西在搞懂之前一直放在简的身边总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然而,就在那被[圣杯]柔软触须接管的发辫末梢,即将轻轻触碰到古老刀身的一刹那,那柄奇怪的刀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般,刀身竟然自行猛地弹起一小段距离,主动、精准地触碰上了梅戴替身能力的延伸触须。
“!?”梅戴猝不及防,猛地一愣。
通过替身与本体之间紧密相连的神经连结,一股冰冷、狂暴、充满无尽怨恨与杀戮欲望的古老意识,如同决堤的洪水般,顺着[圣杯]的触须凶猛地反向冲击,瞬间侵入到了梅戴的脑袋里。
梅戴的身体剧烈地一震,他下意识猛吸了一口气,如遭雷击。
眼中原本清澈透亮的蓝色光芒逐渐黯淡下去,失去了所有焦点,变得空洞无神。
与此同时,一股不祥的淡淡赤红光芒,如同烙印,从他左耳后的皮肤下隐约浮现出来。那红光透过浅蓝色的发丝,随着梅戴骤然变得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显得异常诡谲。
另一边,波鲁那雷夫正仰着头,享受着理发店老板用刷子将温热的剃须泡沫仔细涂抹在他的下巴和脸颊上。
他嘴里还在喃喃自语:“不管怎么看都是把凶器啊……话说回来,昨天尽是在地上滚来滚去,跟那家伙打了一场,就算是再帅的小伙,也被弄得灰头土脸的了。”波鲁那雷夫对着老板笑了笑,“老板,可要把我弄得清爽干净点啊,恢复我原本的帅气!”
不过他还没等老板的回答……
锵——!
一声清晰冰冷、充满杀意的拔刀出鞘的脆响,骤然从角落传来,瞬间撕裂了理发店内慵懒平静的氛围。
承太郎几乎是立刻合上了手中的杂志,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射向声音来源——梅戴站在角落,背对着他们,手中的弯刀已然完全出鞘,刀身在窗外透进的光线下反射着森然寒光。
“喂,你……”承太郎皱眉,将杂志撇到一旁的沙发上,站起身,心中警铃大作。
然而,在他的话音未落之时。
噗嗤!
利刃穿透血肉的沉闷声响令人心绞。
“梅戴”手臂猛地向前一送,手中的刀毫无征兆、快如闪电般,一刀直接捅穿了背对着他、毫无防备的理发店老板的胸口。
“呃——!”老板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
一大股温热的、鲜红的血液如同泼墨般从伤口和老板口中喷涌而出,尽数泼洒在了刚刚还闭着眼、毫无察觉的波鲁那雷夫脸上和胸前,刺鼻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什……!?”波鲁那雷夫被脸上突如其来的炽热和浓重铁锈味吓得魂飞魄散,猛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老板瞬间失去生机、软倒下去的身体,以及那片刺目的鲜红,极致的震惊让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从椅子上弹跳起来,踉跄着后退,剃须泡沫混着鲜血糊了他一脸,看上去狼狈又骇人。
“什、什么情况啊?!”
承太郎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周身气场变得冰冷而危险,他清晰地看到了“梅戴”那双眼睛——不再是熟悉温柔的感觉,那双眼睛的空洞里翻滚着一种陌生的、狰狞的恶意。
这绝不是平时的梅戴。
“梅戴”面无表情地将刀刃从店老板的胸口猛地抽了出来,随意的动作仿佛只是拔出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他甚至手腕一抖,将刀刃上尚留温热的鲜血甩在地板上,划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波鲁那雷夫和承太郎都感到有些脊背发寒的动作——“梅戴”伸出舌头,极其缓慢而刻意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仿佛在品尝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这种邪气又带着挑逗的动作,是平日里那个温和谨慎的梅戴绝对不可能做出来的。
他恶劣地笑了起来,原本清秀的面容因为那扭曲的笑容而显得有些狰狞,原本四条浅蓝色的发辫都泛着的白色荧光。
“蠢货。”“梅戴”看着糊了一脸血的波鲁那雷夫开口,声音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属于另一个存在的嘲讽,“换个壳子就认不出来了么?”
“是我啊,我,[阿努比斯]——”
“斯”字的尾音尚未完全落下,周遭的一切声音——窗外原本细微的风声、远处街市的喧哗、甚至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一切都被彻底抽离抹除,整个世界陷入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绝对死寂。
不仅是声音被吞噬,连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寂静如同无形的牢笼猛地笼罩下来。
这种两个人再熟悉不过的感觉……是[圣杯]的“寂静同化”。
而在瞬间静音的同时,通过替身使者之间能用意念交流的方式,一个充满了怨毒和杀意的、扭曲变形的声音,直接蛮横地撞入了波鲁那雷夫和承太郎的脑海。
那就……一起去死吧,你们两个。
[圣杯]的寂静同化被[阿努比斯]驱动至最大范围。
视觉成了波鲁那雷夫和承太郎仅剩的主要感知渠道,这无疑剥夺了他们战斗中至关重要的听觉预警系统。
[白金之星]!
[银色战车]!
几乎在寂静降临的同一刻,两个人都毫不犹豫地召唤出了自己的替身。
闪烁着紫色光芒的强健人形与银甲剑士瞬间护在各自本体身前,警惕地面对着那个手持弯刀、眼神空洞的“梅戴”。
“梅戴”动了。
在完全无声的环境下,他的动作竟显快得诡异,脚下的步伐轻盈得没有激起一丝尘埃。
弯刀的刀刃在他手中划出一道道致命的银光,每一次劈砍、突刺都毫无征兆,因为没有破风声,攻击的到来纯粹依赖视觉捕捉,这让波鲁那雷夫和承太郎的防御变得极其被动和狼狈。
[银色战车]的西洋剑与[白金之星]的拳头面上精准地格挡开每一次攻击,迸发出无声的火花,但只有本体才知道,每一次碰撞都是勉强接住,而且只能通过替身反馈回来的震动感受到力道。
在一次激烈的交锋间隙,“梅戴”——或者说操控着他的[阿努比斯]——似乎无意间感知到了[圣杯]更深层的反抗。
梅戴原本温和的能力,在它手中被粗暴地探索和扭曲。
它察觉到那些被[圣杯]吸收的声音能量并非单纯消失,而是可以被转化、扭曲成另一种形式。
呵,这小家伙就只会这种小把戏一样的辅助能力吗?真是浪费。
[阿努比斯]讥讽的声音充斥在对面两个人的脑袋里。
我来教你一招好了——让你看看这能力该怎么用!
下一刻,[阿努比斯]捻灭了[圣杯]最后的抵触,同化区不仅仅是吸收声音,开始进行频域污染。
那是一种一种极高频、但能量极低的超声波,像无形的毒针,被[圣杯]精准地制造并定向扎入波鲁那雷夫和承太郎的脑袋里。
这种超声波无法造成物理伤害,却能直接作用于前庭和神经系统。
唔!
波鲁那雷夫只觉得大脑被一根钢针狠狠搅动,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猛地冲上头顶,脚下的地面仿佛在旋转晃动,胃里翻江倒海。
他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重影,格挡的动作瞬间变形,差点被一道无声的斩击划中,幸亏[银色战车]凭借战斗本能强行纠正了姿势才堪堪躲过。
承太郎的情况稍好,[白金之星]的体质一定程度上抵消了干扰,但他也紧紧皱起了眉头,感到一阵阵的头晕目眩和方向感迷失,反应速度明显下降。
他试图通过观察“梅戴”肌肉的细微运动来预判动作,但超声波带来的持续干扰让承太郎的集中力大打折扣。
这种……恶心的感觉……是梅戴的能力、被扭曲了吗?!
波鲁那雷夫在脑海中惊怒交加地想着,努力稳住颤抖的手臂。
而[阿努比斯神]本身,在这片它亲手创造的、剥夺了敌人听觉并附加了强烈负面光环的“寂静杀戮领域”中,变得无比致命。
握在“梅戴”手中的刀刃,攻击不仅没有破风声,[阿努比斯]更是强制驱动[圣杯]更高强度地运作感知能力,直接“读取”攻击轨迹上空气的微弱流动,以此近乎预知般精准地预判波鲁那雷夫和承太郎的闪避和格挡动作。
这种远超梅戴平时使用负荷的强制驱动,让作为“壳子”的梅戴身体开始发出抗议——一缕鲜红的血液,从他的一侧鼻孔中缓缓淌下,划过苍白的皮肤,滴落在他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
但[阿努比斯]根本不在乎。
损耗与它何干呢?
它只需要这具身体能坚持到将眼前的敌人撕碎为止。
波鲁那雷夫和承太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极大被动。
他们第一次面对这种组合攻击:剥夺感官,声波的持续干扰削弱,对方的攻击还能预判他们的动作。
更何况,他们暂时连反击都做不到,就算只是防御,也要格外注意避开可以伤害到梅戴的形式……
这场战斗,变得极其艰难而痛苦。
每一次格挡,每一次试图反击,都不得不顾虑是否会伤到梅戴本身,防止对这具快要崩塌的身体造成二次伤害。
束手束脚之下,再加上诡异的负面状态,两位注重进攻的替身使者竟被逼得节节后退,险象环生。
绝对的寂静中,只剩下无声交锋的火花,以及自己内心越来越沉重的压力。
无声的火花在死寂的领域中疯狂迸溅。
每一次碰撞都只能通过替身反馈回的剧烈震动和脚下地面的微颤来感知,这种缺失了声音反馈的战斗,让人仿佛在真空中挥拳,充满了令人窒息的违和与不安。
“梅戴”——或者说[阿努比斯]操控下的梅戴——身影如鬼魅般飘忽不定,在死寂的环境中穿梭,每一次攻击都精准地预判着他们的闪避意图,刀尖总能在最不可思议的时刻变向,袭向他们防御的死角。
[阿努比斯]的刀刃在他手中化作一道道追魂索命的银色丝线,角度刁钻狠辣,速度更是快得只留下残影。
波鲁那雷夫闷哼一声,[银色战车]的手臂再次堪堪精准地架住一记直奔咽喉的横斩,但巨大的冲击力依旧让他手臂发麻,踉跄着后退半步,脚下的地板无声地陷下一个小坑。
高频超声波带来的眩晕感如同附骨之疽,不断干扰着他的平衡,眼前的景象时不时会出现重影,让波鲁那雷夫不得不用意志力强行集中精神。
下一瞬,一记无声的突刺几乎是擦着[白金之星]的脸颊而过,带起的锐利风压传感到了承太郎身上,刺得他皮肤生疼。
战斗从破碎的理发店里一路打到尘土飞扬的街道上。
绝对的寂静领域如同一个移动的死亡气泡,所过之处,一切声音被剥夺,只留下无声的厮杀,有来不及逃走的路人惊恐地张大嘴巴,画面如同拙劣可笑的默剧。
承太郎和波鲁那雷夫身上的伤口在缓慢增加,而作为[阿努比斯]载体的梅戴,身体更是在逐渐崩坏。
[圣杯]的能力被强行催谷到极致,预读空气流动对精神力的消耗堪称恐怖,远超这具身体可以承受的极限。
鼻血已经不是流淌,而是近乎喷涌,染红了梅戴的整个下巴和脖颈,甚至溅到了他紧握着刀柄的手指和[阿努比斯]的刀身上,显得异常狰狞。
他的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挥刀,手臂都似乎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动作的流畅性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滞涩。
可那双深蓝眸子中的空洞和恶意却丝毫未减,仿若身体上的痛苦与他无关。
就在又一次激烈的交锋后,承太郎操控[白金之星]以一记精准到毫厘的上勾拳,险之又险地震开了几乎要刺入波鲁那雷夫肋下的刀尖。
巨大的力量碰撞让“梅戴”的身体也晃了一下,后退了几步。
就在这极度不利的持续抵抗的瞬间,承太郎最先捕捉到了一个矛盾之处。
不对劲……
承太郎操控着[白金之星]再次以毫厘之差格开一记阴险的斜劈,紫色的替身手臂传来精准的反馈。
这把刀的攻击,角度和速度都无可挑剔,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完美,但是……力量和对连续攻击节奏的把控,却有点跟不上。
他的声音通过意识之流传给波鲁那雷夫。
连我都能感觉到,刚才那一下突刺之后,衔接的变招应该更有力、更流畅才对,可……后续的力量衔接软了不止一筹。
这个发现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的一丝微光。
几乎在承太郎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刚刚狼狈地架开一轮快攻、正趁着短暂间隙努力平复眩晕和呼吸的波鲁那雷夫,作为用剑的行家,他对力量的感知更为敏锐,也立刻抓住了这个关键。
是了,是梅戴本人的原因!
波鲁那雷夫在脑海中飞速分析,眼神猛地一亮。
他的替身能力被这鬼刀开发后确实强得离谱,但身体……梅戴他只是个研究员而已,根本没经过长期艰苦锻炼,体能、肌肉力量、爆发力和耐力都完全跟不上!
这破刀能让他用出技巧,却给不了他相匹配的体魄和持久力,梅戴的身体迟早会撑不住。
这具身体的肌肉根本支撑不起那种级别的高速高强度连续斩击!
话说,梅戴真的会有肌肉吗?
……闭嘴吧。
承太郎咬着牙,最终还是忍住了给波鲁那雷夫这样跳脱思维来一拳头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