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良吉影站在围墙外,他快速而冷静地检查了一下学校大门附近的情况。
午休时分,校门口果然如他所料一片寂静,几乎看不到人影,只有阳光将铁门栏杆的影子拉长,投在空荡荡的水泥地上,安保室里隐约有人影在晃动,但无伤大雅。
至少还不那么糟糕。
勉强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这意味着他还有机会,还能小心地采取行动,而不必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自己。
吉良吉影没有犹豫,身形一闪,便悄无声息地躲过了保安的视线,成功潜入了校门,沿着胖重消失的方向快速移动。他的动作轻盈而迅捷,充分利用了树木和建筑物的阴影作为掩护,很快他看到了那个矮胖的身影走到了教学楼旁边,拐向一段通往地下的楼梯。
吉良吉影立刻矮下身体,借助一排茂密的绿化灌木丛作为掩体,锐利的目光紧紧跟随着胖重。
他看到胖重走下几级台阶,然后在一个平台处停了下来,做出了一个奇怪的举动——他踮起脚,伸手够向上方一扇推拉式的玻璃窗,用力将其拉开。接着他敦实的身躯颇为灵巧地一缩,便从那个窗户钻了进去,随后又从里面将窗户轻轻关上了。
原来如此……
吉良吉影心中了然。
那个窗户里面的房间,应该就是他之前提到的体育用品室了。一个不被常规通道管辖的“秘密入口”。
吉良吉影没有丝毫迟疑,他如同鬼魅般从灌木丛后现身,快速而无声地接近那段向下的楼梯,几乎是在胖重关上窗户后的几秒钟内就已经来到了窗下。他侧耳倾听,里面传来胖重略显沉重的脚步声和哼唧声,似乎正走向房间内部。
吉良吉影深吸一口气,一手稳稳撑在窗台边缘,手臂肌肉绷紧,身体微微前倾,将上半身探进了那扇推拉窗内。
他的面色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铅云,金发下的额头因为紧张和持续的追踪而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冰蓝色的眼眸里不再仅仅是冰冷,更燃烧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焦灼和即将触及目标的急切。他的视线如同两道镭射光,瞬间就锁定了房间内部——坐在一堆体育用软垫上的胖重,以及,他手中那个已经被揭开了封口贴的圣杰曼纸袋。
封口贴被掀开了!
只差最后一步,里面的秘密就要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吉良吉影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他几乎要不顾一切地立刻翻窗而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胖重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动作停了下来。
他没有继续将纸袋彻底打开,只是歪了歪头,嘀咕了一句:“对了!吃三明治之前要先煮个咖啡诶!”他圆脸上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自言自语道,“难得都到这里来了,喝一杯再回去好啦。”
说完他随手将那个关乎吉良吉影生死存亡的纸袋往软垫上一丢,站起身,拍拍屁股,哼着不成调的歌,快步跑向了体育用品室内部,似乎是通往另一个房间,应该是储藏室。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吉良吉影愣了一瞬,但随即涌上的是巨大的、不容错过的狂喜。
他的视线快速扫视,确认胖重的身影消失在里间的门后,并且暂时没有立刻返回的迹象。
机不可失!
吉良吉影不再犹豫,他双臂同时用力,身体灵活得像一只猫,悄无声息地翻过窗户,轻轻落入了体育用品室内。他甚至没有完全站直身体,而是顺势蹲伏在一个巨大的、积着薄灰的跳箱后面,利用它作为掩护。
室内弥漫着橡胶、灰尘和隐约的霉味,混杂着胖重刚刚提到的、似乎正在煮的咖啡的淡淡香气,但这都不是吉良吉影在意的。
他的目光穿透跳箱与地面之间的缝隙,死死盯住那个被随意丢弃在软垫上的棕色纸袋。它近在咫尺,仿佛在向他招手。
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微微颤抖但目标明确,坚定不移地朝着那个纸袋伸去。与此同时,吉良吉影几乎是下意识地、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低沉而充满威胁的自语,那声音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却蕴含着冰冷的杀意:“算你走运……要是看了里面的东西,我就非得要收拾你了。”
空气中,咖啡壶开始发出细微的“咕嘟”声,而吉良吉影的指尖距离纸袋仅有毫厘之差,那救赎或是毁灭的答案几乎就要被他攥入手中了。吉良吉影的呼吸都屏住了,全部的意志都凝聚在这最后的一探之上。
“嘿咻……这窗户比想象中的要小很多啊……”
一阵略显吃力的抱怨声,伴随着衣物摩擦窗框的窸窣声响,毫无预兆地从那扇推拉窗的方向传来。
这声音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吉良吉影高度集中的精神壁垒。
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一连串永无止境般的意外给逼疯了!内心的焦灼和怒火如同火山喷发前翻涌的岩浆,几乎要冲破他脸上那张惯常维持的冷静面具。
吉良吉影猛地转动眼球,视线如同被鞭子抽打般急速转向声音来源。
只见不知何时,窗外赫然出现了两条穿着高中校服的腿,正笨拙地、试探性地向室内探入,紧接着是裹在校服里的屁股,一个人正以一种极其不雅观的姿势,试图从那个他认为足够隐蔽的窗户钻进来。
听声音明显正是之前和胖重在一起的高中生!
这两个家伙……不是说没有要来吗?!
一股混杂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和被欺骗的狂怒,如同高压电流般窜过吉良吉影的全身,让他冷汗涔涔而下,瞬间浸湿了衬衫的后背。
计划再一次在即将成功的刹那被彻底打乱。
时间仿佛被压缩到了极致,大脑甚至来不及进行复杂的思考,生存和隐藏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无暇再去懊恼或分析这两个高中生为何去而复返,也顾不上那个近在咫尺的纸袋了。暴露,是此刻绝对无法接受的结局。
吉良吉影的视线再次急速扫过整个体育用品室,空间不算太大,堆满了各种器材,能提供完全遮蔽的角落并不多。
软垫后面?太明显。
高大的器械后面?空隙太大了。
几乎是在看到那两个高中生身影闯入视野的同一瞬间,他的身体就已经做出了反应——那是一种未经思考、纯粹由求生欲驱动的、近乎条件反射般的行动。
他的目光锁定在旁边那个刚才用作掩护的、侧面带有一个方形开口的木质跳箱上,箱子看起来足够大,内部是中空的。
没有半分犹豫!
吉良吉影猛地收回伸向纸袋的手,原本蹲伏的身体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般骤然发力。他几乎是贴着地面,以一个流畅得近乎诡异的低姿态滑步,瞬间就移动到了跳箱的开口处,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紧接着双手撑住跳箱开口的下边缘,腰部与腿部协同用力,整个身体如同灵蛇入洞,又像是被吸进去一般,“嗖”地一下便钻入了那狭小、黑暗、充满灰尘味的跳箱内部。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从决定到完成潜入,可能只用了两到三秒钟。
在他蜷缩着身体,尽可能将自己隐藏在跳箱最深处的阴影里,并轻轻将箱盖合拢,只留下一条极其细微的缝隙用于观察外界的几乎同一时间,那个高中生也终于笨拙地从窗户翻了进来,“噗通”一声落在了室内地面上。而窗外,似乎还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大概是在催促或者也在准备爬进来。
跳箱内部的空间逼仄而沉闷,积年的灰尘气息扑面而来,吉良吉影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如同擂鼓般狂野的跳动声,以及外面那两个不速之客逐渐清晰的脚步声和谈话声。
不能轻举妄动,要等待时机。
不能轻举妄动,要等待时机。
不能轻举妄动,要等待时机。
吉良吉影蜷缩在跳箱那令人窒息的黑暗与尘埃之中自己催眠着自己,如同一头被困在陷阱里的野兽。
他唯一与外界的联系便是眼前那道狭窄的缝隙,透过缝隙,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几尺之外、那个被随意丢弃在软垫上的圣杰曼纸袋上。
几十公分……只有几十公分而已!
这个距离在他脑海中疯狂叫嚣,带着一种近乎嘲讽的意味。那里面装着他维持了十五年平静的基石,也是足以将他瞬间拖入地狱的证明。
如此近,却又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怎么办?
焦灼如同毒藤般缠绕着他的心脏。
一个还有办法收拾掉,三个人就很麻烦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地评估着形势。
对付一个落单的、缺乏警惕的初中生,他有多种方法可以瞬间制服并让其闭嘴,甚至更彻底地解决。但面对三个年轻力壮的少年,在这样一个相对封闭却并非绝对隔音的环境里,风险呈指数级上升。
一旦失手,或者过程中发出任何引人注意的声响,后果不堪设想。
可恶……
那股无处发泄的暴戾情绪在胸腔内冲撞,让吉良吉影几乎要咬碎了牙关。
就在他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在绝境中寻找一丝破绽时,头顶上方猛地传来一股沉重的压力和震动。
咚。
整个跳箱都随之微微一颤,积年的灰尘从顶板缝隙簌簌落下,扑了吉良吉影一脸,让他险些呛咳出声,又强行忍住。紧接着是人体重量压在老旧木质结构上发出的、令人牙酸的细微“嘎吱”声。
这家伙……打算在这上面吃便当?
吉良吉影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上方传来的动静明确无误地表明,其中一个高中生直接坐在了他藏身的这个跳箱上。
这不仅仅意味着他彻底被“钉”在了这里,动弹不得,更意味着他的藏身之处变得极其脆弱——任何一点不同寻常的声响或震动,都可能引起上方那个人的注意。
吉良吉影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变得粗重了一些,尽管他立刻意识到这点并强行压制,但胸膛的起伏依旧难以完全平复,缺氧和紧张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再这样下去……
最坏的预想在他脑中成型。
袋子会在他们所有人面前被打开……就在我的眼前……而我却只能像个老鼠一样躲在这里,无能为力!
那种彻底的失控感和即将降临的毁灭,让他感到一阵生理性的眩晕,仿佛已经能看到胖重笑嘻嘻地撕开纸袋,然后表情瞬间凝固、化为惊恐,紧接着是尖叫,是混乱,是警笛声……难道他吉良吉影十五年来精心构筑的一切,都将在这间充斥着橡胶和灰尘气味的体育用品室里土崩瓦解吗?
不行!绝对不行!
他需要做点什么,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就在这思维的风暴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关头,他那双在黑暗中习惯了微弱光线的眼睛,下意识地向下、向跳箱内部的角落扫去——或许是在寻找并不存在的出路,或许只是绝望中的盲目搜寻。
而就在那里、在堆积的灰尘和几片枯叶之间,静静地躺着一只被遗弃的、略显扭曲的金属衣架。
吉良吉影的目光瞬间凝滞了。
他的眼眶周围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极致的专注和灵光乍现。
几乎是屏着呼吸,他伸出手,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蝴蝶翅膀,小心翼翼地将那只冰冷的衣架捡了起来,握在手中,衣架的金属触感透过掌心传来,粗糙、带着锈迹,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决定性的力量。
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开始运转,分析着衣架的物理特性——长度、硬度、可塑性……以及,它在这间堆满杂物的体育用品室里,可能引发的合理声响。
一个大胆、冒险,却可能是唯一机会的主意,如同黑暗中骤然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他混乱的思绪。
或许……可以这样……
他紧紧攥住了手中的衣架,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双在黑暗中闪烁的冰蓝色眼眸里,重新燃起了孤注一掷的、冰冷的光芒。
所有的感官都凝聚在指尖那截冰冷的金属衣架上……他屏住呼吸,耳朵自动过滤掉头顶上方那两个高中生关于便当配料——诸如“玉子烧太甜了”、“香肠为什么不是章鱼形状”之类在他听来愚蠢至极——的闲聊。
他手指灵活而有力,悄无声息地将拧开的衣架铁丝进一步抻直,使其变成一根细长而具有一定韧性的金属探杆。动作精准,没有发出丝毫多余的声响。
就是现在。
吉良吉影小心翼翼地将铁丝从那道狭窄的缝隙中缓缓探出,缓慢而稳定。他的眼睛透过缝隙,死死盯着目标——纸袋侧面一道不起眼的折痕。
铁丝的尖端,在他的精准操控下,如同外科手术刀的刀尖,稳稳地、精准地抵住了那道折痕,然后微微用力,刺入了一点点,确保能够勾住。
过程异常顺利,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顺利是应该的。
吉良吉影内心冰冷地确认。
在这种关头,任何差错都是不可原谅的,顺利是唯一被允许的结果。
他不能失手,也绝不会失手。
成功了。
他在心中默念,但这并非庆祝,而是进入下一阶段行动的指令。
吉良吉影开始施加力道。
握着衣架主体部分的手稳定得如同机械,极其缓慢地将铁丝向下压去。由于杠杆原理,伸出去勾住纸袋的那一端铁丝,因为这一端的下压,开始微微向上翘起。
就是这个角度!那被勾住的纸袋,随着铁丝的抬起,轻微地晃动了一下,然后……真的被成功地勾离了软垫的表面。
就在纸袋离开垫子的瞬间,吉良吉影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嗯?
一股细微的疑虑掠过心头。
通过铁丝传递回来的手感……这纸袋的重量,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比他预想的要沉一些。是因为里面除了“女友”还有别的,还是……
但此刻任何多余的思考都是奢侈、都是风险。箭已离弦,没有回头路可走。
无论里面是什么,他都必须拿回来!
他将那丝疑虑强行压下,全部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手上的动作,继续就着抬起了纸袋的铁丝,开始极其缓慢、极其平稳地向回收缩手臂。
动作轻缓到了极致,控制着肌肉的每一丝颤动,确保纸袋在移动过程中不会因为晃动过大而脱离铁丝的勾挂,或者撞到旁边的障碍物发出声响。
那棕色的纸袋,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颤颤巍巍,却又异常稳定地,朝着跳箱缝隙的方向,一点一点地靠近。它划过空气,掠过积灰的地面投下的阴影,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牵动着吉良吉影全部的神经。
距离在一点点缩短,希望似乎也随着这缓慢的移动,重新变得触手可及。
或许是因为这个袋子的异常重量改变了重心,也或许是因为胖重在一开始就把封口贴撕开过,导致那原本就不算特别牢固的黏胶失去了大部分效力。
总之,就在纸袋被吉良吉影小心翼翼拖拽到距离跳箱缝隙仅剩不到二十公分,希望的光芒几乎已经照亮他阴郁内心的时候,意外再次以最残酷的方式降临。
只听“啵”的一声极其轻微、但在吉良吉影耳中却不啻于惊雷的脆响,那维系着纸袋封闭状态的最后一道防线——那个小小的封口贴——毫无预兆地崩开了!
失去了束缚,纸袋的开口瞬间散开,像一朵骤然绽放的、丑陋的棕色花朵。
与此同时,整个袋子的平衡被彻底打破,它猛地向下一沉,脱离了那根细铁丝的脆弱勾挂,“啪”地一声轻响,掉落在了那个软垫上。
……!
吉良吉影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
在他的视角里虽然无法直接看到散开的袋口内部,“女友”那苍白的身影是否已经暴露无遗,但仅仅是纸袋落地、开口散开这个事实本身,以及那虽然不大、但在相对安静的室内绝对清晰的声响,就已经构成了最致命的危机!
完了。
几乎是在袋子落地的同一瞬间,他像被电击般,以快得惊人的速度猛地将探出的铁丝抽了回来,金属丝在缩回缝隙时甚至因为速度过快而与木箱边缘摩擦,发出了极其细微却令他心惊肉跳的“嘶”声。
他能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逆流,头皮一阵发麻,冰冷的恐惧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四肢百骸。
所有的精心计算,所有的忍耐潜伏,所有的孤注一掷,都在这一声轻响中化为了泡影。
一股前所未有的、几乎要将吉良吉影理智焚烧殆尽的暴怒和绝望,如同火山岩浆般在他胸腔内轰然爆发。
他在内心发出无声的、却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
今天到底是几月几日?!这该死的一天!!
他的思绪因极致的愤怒和挫败而变得混乱而恶毒。
从中午开始就没一件事是顺利的!
被打扰的野餐!
变质的“女友”!
愚蠢的野狗!
该死的小偷!
还有这两个阴魂不散、像苍蝇一样嗡嗡乱叫的高中生!
每一个不顺利的环节都在他脑中飞速闪过,累积成一座足以压垮任何人的大山。
简直是我人生之中最像狗屎一样的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