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朝阳刚刚跃出地平线,将金色的光芒洒在蒲坂城南辽阔的原野上。然而,这片土地上弥漫的并非收获的喜悦,而是冲天的杀气。
黎明时分,低沉如闷雷般的战鼓声便撼动了大地。唐军大营辕门洞开,全副披挂的秦琼与程咬金并辔而出,身后,上万精锐步骑如铁流般涌出,在距离蒲坂城墙一箭之外,开始迅速变换阵型。
旌旗蔽空,刀枪如林。前排的刀盾手将巨大的盾牌重重顿在地上,组成密不透风的盾墙。其后,数排弓弩手引弓待发,冰冷的箭镞在晨曦下闪烁着寒光。更后方,高达数丈的攻城塔楼和装有挡板的巢车,在士卒们“嘿咻嘿咻”的号子声中被缓缓推向前方,巨大的木轮碾过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数辆包裹铁皮的沉重冲车,也被健牛牵引着,目标直指南门。
整个唐军阵列肃静无声,唯有甲叶摩擦的细碎金属声和沉重的脚步声,汇成一股无形的压力,向蒲坂城迫去。程咬金按捺不住,策马在阵前来回奔驰,粗豪的嗓门响彻全军:“儿郎们!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让城上那帮龟孙子瞧瞧,啥叫天兵天将!”
城头之上,隋军守军早已严阵以待。守将屈突通身披玄甲,外罩大红战袍,在一众部将的簇拥下,屹立在城门楼前,花白的须发在晨风中飞扬,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城下军容鼎盛的唐军。他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对左右道:“李世民想先声夺人,伴攻疲我?阵势摆得倒是不小。传令下去,各军谨守岗位,无本帅将令,擅退者斩!弓弩上弦,礌石滚木备足,让他们好好尝尝我蒲坂的厉害!”
“末将遵命!”
当唐军前锋的盾阵进入两百步距离时,城头隋将令旗猛地挥下:“放箭!”
“嗡——!”
霎时间,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弓弦震响爆开!黑压压的箭矢如同倾盆暴雨,从城头倾泻而下,带着凄厉的呼啸,狠狠地砸向唐军的盾阵!
“咄!咄!咄!咄!”
箭矢密集地撞击在蒙着牛皮的厚重盾牌上,发出沉闷如擂鼓般的爆响!偶尔有强劲的弩箭穿透盾牌缝隙,带起一蓬血花,引起小队形的短暂混乱,但整个军阵在军官的呵斥下,依旧踏着沉重的步伐,稳步前压。
中军旗下,秦琼面沉如水,冷静地观察着城头守军的部署和箭矢密度,手中马槊抬起:“弓弩手,三轮仰射,压制城头!冲车,继续前进,抵近城门!”
唐军阵中令旗舞动,早已蓄势待发的弓弩手齐声应诺,弓弦霹雳般炸响,数千支利箭腾空而起,划过一道道死亡的弧线,落向城头!城垛上顿时响起一片叮当的撞击声、箭矢入肉的噗嗤声以及守军的怒吼和惨嚎。城上城下,箭来箭往,空中满是飞蝗般的黑影,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惨烈的远程对射阶段。
程咬金看得心急火燎,催马冲到秦琼身边,哇呀呀大叫:“老秦!光射箭顶个鸟用!让俺带兄弟们冲一波,先撞开他那鸟门再说!”
秦琼目光依旧紧锁城头,沉声道:“知节稍安勿躁!殿下与李寨主已有定计,此次乃伴攻,旨在惑敌、耗其箭矢精力,非是蚁附攻城,徒增儿郎伤亡!切不可因小失大!”
程咬金悻悻地啐了一口,狠狠一勒马缰,战马人立而起,他对着城头咆哮道:“屈突通老儿!有胆量出城与你程爷爷大战三百回合!缩在城里当什么乌龟!” 他的吼声在战场上回荡,却只引来城头又一轮更密集的箭雨。
与此同时,在唐军大营西侧数里外,一片临河的白杨林深处,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这里人衔枚,马裹蹄,数千精锐如同蛰伏的猎豹,肃静无声。玄虎军主力——锐士营、前锋营、弩弓营大部,以及那三百名如同钢铁堡垒般的铁浮屠重骑兵,已在此悄然集结完毕。空气中弥漫着皮革、钢铁和汗水混合的气息,压抑着一种大战前的紧张与激动。士卒们最后一次检查着兵甲,尤其是渡河所需的羊皮囊、浮筏、绳索等物。
李晏、李世民与墨尘、过山风等人站在林缘高地,借助望远镜遥望南面杀声震天、箭矢交错的战场。虽然相隔数里,但那震天的鼓声、呐喊声和隐约传来的惨叫声,依旧清晰可闻。
“叔宝和知节这边,动静闹得够大。”李世民放下望远镜,语气带着赞许,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每一支射出的箭矢,每一声伤亡者的惨嚎,都是为了给这边的行动创造机会。屈突通是老将,戏必须做足,代价自然不菲。
李晏微微颔首,目光却投向脚下波涛汹涌、浊浪排空的黄河上游方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南门打得越惨烈,屈突通的视线就被钉得越死,我们这边的机会就越大。”他转向肃立在旁的过山风,“渡口勘察得如何?务必万无一失。”
过山风立刻上前一步,低声道:“禀秦王,寨主。属下已派最得力的三队哨探,沿河西出二十里,反复勘察。在上游约十五里处,发现一处河湾,因河道拐弯,水流相对平缓,岸滩平缓,水深适宜,且沿岸有茂密芦苇荡可做天然遮蔽。对岸地势开阔,有一片滩头高地,利于登陆后迅速展开布防,抢占有利地形。昨夜子时,属下亲自带人泅渡过去摸了一遍,清除了对岸五里内的三处隋军零星哨卡,缴获腰牌确认是蒲坂守军派出的游骑。目前看来,此地隋军防御松懈,应是绝佳渡河地点。”
“好!”李世民眼中精光一闪,用力一拍手,“地点既定,时机稍纵即逝。今夜子时,月暗星稀,正是潜渡的良机!”
“传令下去,”李晏目光扫过身后肃立的黑熊、雷豹、秦英等将领,声音不高却清晰冷峻,“全军饱食,妥善休息,检查所有装备,特别是渡河器械,绝不容有失。入夜后,人衔枚,马摘铃,马蹄包裹厚布,所有反光物品遮蔽,悄然开赴预定渡口。弩弓营精选善泗者,乘皮筏先行偷渡,控制对岸滩头,建立警戒。锐士营、前锋营紧随其后,渡河后立刻依托滩头高地,构筑防御阵地,掩护后续。铁浮屠重甲营及辎重骡马,等先锋控制对岸后,利用大型浮筏分批渡河。动作要快,动静要小,如同暗夜潜行!”
“得令!”众将低声应诺,眼中燃烧着压抑的战意,纷纷转身前去准备。
李世民看向李晏,目光灼灼,充满了信任与期待,他抬手重重拍了拍李晏的肩膀,沉声道:“破山兄弟,渡河凶险,先锋重任,关乎全局,世民在此,静候兄弟佳音!”
李晏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却斩钉截铁地拱手:“世民兄放心,对岸见。”
当南门的厮杀持续到日头西斜,双方士卒都已疲惫不堪,城下插满箭矢,城墙下也堆积了不少唐军尸体和损毁的器械时,这片隐秘的林地里,玄虎军将士已养精蓄锐,如同上紧了发条。落日的余晖穿过林隙,照亮那一张张坚毅的面孔和冰冷的铠甲。夜色,即将成为他们最完美的掩护。一场决定蒲坂命运的秘密穿越,即将在黄河的咆哮声中,悄然启程。而对岸等待他们的,是未知的危险,还是通往胜利的捷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