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炷香的时间,刁五被重重摔在地上,坚硬的石板撞得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疼得他蜷缩成一团。
麻袋被扯下,口中塞着的破布也被取出。
刁五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惊恐地环顾四周。
这是一处废弃的宅院,残垣断壁,蛛网遍布,唯有中间空地上点着一支火把,跳动的火焰映照着几张冷冰冰的年轻面孔。
为首的少年身形瘦小,眼神却锐利如鹰,正是沈七夜。
他手中把玩着一根熟悉的短棍——正是他刁五从不离身的包铜短棍。
旁边站着那个刚才勒住他的壮硕少年沈磐,如同门神,面无表情。
还有一个面色苍白,目光阴冷的少年沈冥,指尖正灵活地转动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看清只是一群半大少年,刁五惊惧稍减,一股被羞辱的怒火涌上心头。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色厉内荏地骂道:“哪里来的小杂种,敢动你刁五爷?知道五爷我是谁的人吗?张家玉兰夫人跟前的人,识相的赶紧放了五爷,磕头赔罪,否则……”
他话音未落,沈七夜一个眼神扫过。
站在他侧后方的沈冥动了。
没有半分预兆,他手中转动的匕首猛地向前一递。
“噗嗤!”一声轻响,锋利的匕首已然齐根没入了刁五的大腿。
“呃啊!”
剧烈的疼痛让刁五发出半声短促的惨叫,但声音刚到喉咙,就被身旁伺机而动的沈磐再次用破布死死捂住,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哼。
鲜血瞬间浸透了他的裤管,剧痛让他浑身抽搐,冷汗如雨下,看向这几个少年的眼神终于变得恐惧起来。
这群半大孩子,下手竟如此狠辣果决。
沈七夜冷漠地看着刁五,挥了挥手。
沈磐如同拖死狗般,将不断挣扎呜咽的刁五拖到院子中央,让他面朝院门的方向跪着。
火把的光芒下,可以看清这处院落虽然破败,但角落里却整齐地堆放着一些木箱。
箱盖虚掩,隐约可见里面是泛着冷光的刀剑,甚至还有几张军弩。
弩身漆黑,透着肃杀之气。
这正是如今“暗卫”的部分家底。
在陈家不遗余力的财力支持下,沈七夜等人早已鸟枪换炮。
刀剑匕首只是寻常,那十张军弩才是真正的杀器。
这玩意儿是朝廷明令禁止流出的军械,管控极严,但也架不住江南豪商与军中败类、贪腐官员的暗中交易。
像陈家这等盘踞杭州多年,关系网盘根错节的巨富,弄到些军弩并非难事。
事实上,杭州城内不少豪商大族,明里暗里蓄养的护卫私兵,装备之精良,有时甚至超过驻防的朝廷军队。
这世道,有钱能使鬼推磨,甚至能磨快杀人的刀。
陆恒初次见到这些军弩时,也不由得在心中慨叹,这大景朝,外表光鲜,内里早已是千疮百孔,纲纪废弛。
就在这时,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由远及近。
跪在地上的刁五努力抬起模糊的双眼,望向门口。
一道清瘦的身影背着月光,缓步走入破败的庭院,火把的光芒逐渐照亮了他的面容。
年轻,俊朗,但那双眼睛里,却盛满了与他年龄不符的冰冷,尤其是那种让刁五感到莫名熟悉的恨意。
来人正是陆恒。
他走到刁五面前,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不断颤抖的壮汉。
刁五看着这张脸,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但一时之间,酒意和剧痛干扰了他的记忆,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口中被塞着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神里充满了哀求。
陆恒看着他茫然又恐惧的眼神,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像是在笑,却无丝毫暖意。
“刁五爷,贵人多忘事啊!”
陆恒的声音很平静,“看来我那破茅草屋,和那一顿棍棒,并没给你留下太深的印象。”
茅草屋?棍棒?
刁五的瞳孔骤然收缩,一些模糊的记忆碎片猛地涌入脑海。
那个被赶出张家的赘婿,那个住在城郊破屋里的穷小子,是他!
那个他奉命去“教训”,差点被打死,最后连屋子都烧了的陆恒!
他想起来了,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怎么会……他怎么敢……他怎么有这么大的势力?
“呜呜!”
刁五拼命挣扎,想要求饶,想解释,想搬出张玉兰甚至张家来震慑对方。
陆恒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戏谑:“现在,我不想听。”
他弯下腰,从沈七夜手中接过了那根熟悉的包铜短棍。
入手沉甸甸的,黄铜包裹的棍头在火把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泽,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当日殴打他时沾染的的黑色血迹。
陆恒握紧了短棍,眼神瞬间变冷。
下一刻,他手臂挥动,包铜的短棍带着风声,狠狠地砸在了刁五的另一条完好的大腿上。
“唔!”
刁五眼球暴突,身体猛地弓起,被堵住的嘴里发出痛苦闷哼。
但这仅仅是开始。
陆恒没有丝毫停顿,手臂一次次抬起,落下。
短棍如同雨点般落在刁五的背上、肩膀上、胳膊上。
陆恒专挑肉厚的地方打,避开要害,但每一下都蕴含着这些日子以来积压的愤恨。
沈磐死死地按住不断抽搐的刁五,沈七夜和沈冥则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对眼前的景象视若无睹。
陆恒一言不发,只是狠厉地挥动着棍棒。
他想起那间漏风的茅草屋,想起那日被打得遍体鳞伤,想起被扔在屋外的绝望,想起那冲天而起的火光烧光他的栖身之所。
所有的画面都在眼前闪过,最终凝聚成手臂上一次次挥出的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刁五的挣扎变得微弱,身体软塌塌地伏在地上,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肉,陆恒才终于停了下来。
他微微喘息着,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握着短棍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但眼神却是一片寒意。
他示意沈磐取下刁五口中的破布。
破布取出,刁五如同濒死的鱼一般,张大了嘴巴,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鲜血混合着口水从嘴角不断淌下。
他努力抬起肿胀的眼皮,看向陆恒,断断续续地求饶:“陆…陆公子,饶…饶命,是…是张玉兰让我…让我干的,饶了我…我…我,做牛做马……”
陆恒蹲下身,平视着刁五那双涣散的瞳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记得,”陆恒的声音很轻,“当初也有人求过你,对吧?”
刁五的眼神猛地一僵。
陆恒缓缓站起身,重新握紧了那根沾满鲜血的包铜短棍,看着地上如同烂泥般的刁五,“打蛇不死,蛇必反咬。”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眼中厉色一闪,双臂高高举起短棍,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刁五的太阳穴,猛地砸下!
“噗!”
一声沉闷而短促的声响后,所有的呜咽和抽气声戛然而止。
刁五的脑袋歪向一边,瞳孔彻底放大,鲜血从他耳鼻中缓缓流出,再无气息。
陆恒松开手,沾满血迹的包铜短棍“哐当”一声落在尸体旁。
他静立着,看着刚失去生命的躯体,心中没有复仇狂喜,只有平静,以及彻底斩断过往枷锁的释然。
夜风吹过废宅,卷起几片枯叶,火把的光芒摇曳不定,映照着少年沾着血的脸庞和地上逐渐僵冷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