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假的日子像指间流沙,攥得再紧也留不住。算上国庆长假,凌蕾扎扎实实“躺平”了十几天,又在家赖了两天,终究还是被闹钟拽回了朝九晚五的轨道。
说起来,凌蕾如今的工作算得上轻松。前两年她还在机场航站楼里来回巡查,制服笔挺地维持治安,脚下的皮鞋磨出了一层薄茧。去年调进办公室后,日子换了种模样——终日与文件、报表、信息汇报打交道,行政事务的琐碎像天上的星星,密密麻麻数不清,忙起来能从晨会一直连轴转到暮色沉沉。中午一小时的休息时间,多半是囫囵塞几口饭,要么趴在桌上眯一会儿,要么被突然冒出来的紧急通知拽回电脑前。
这日傍晚,凌蕾刚把最后一份签好字的报表归档,手机就在桌上震动起来,屏幕上跳着“老爸”两个字。她看了眼时间,晚上九点半,分秒不差。
“喂,爸。”她往椅背上一靠,捏了捏发酸的太阳穴。
“蕾蕾啊,下班了没?”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惯有的严肃,背景里隐约有电视新闻的播报声,“今天喝水了没?晚上泡脚了吗?”
“喝了喝了,泡了泡了。”凌蕾拖着长音应着,手指无意识地转着桌上的笔,“门锁好了,窗户也关严了,您放心吧。”
这些话,她闭着眼睛都能背下来。自打她一个人住,父亲凌朝锋的电话就像定好时的钟,每晚九点半准时响起,内容永远是这几句。她都快三十的人了,在父亲眼里却好像还是那个放学路上会被野狗追的小姑娘。
果然,寒暄不过三句,话题就转到了冷维琛身上。“跟小冷那孩子……最近处得怎么样啊?”凌朝锋的语气放缓了些,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他对你上心不上心?有没有带你见他家里人?”
凌蕾无奈地笑:“爸,就正常处着呢。人家工作也忙,哪有那么多讲究。”
“怎么能不讲究?”凌朝锋的声音陡然拔高,“男女交往就得有章法!你得看清楚他的人品,是不是真心对你,别被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骗了。我听说他总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那个叫宋祁的,又是养哈巴狗又是做什么电商,那叫正经工作吗?”
“是哈士奇,不是哈巴狗。”凌蕾小声纠正,“宋祁是做跨境电商的,做得可大了,人家是正经老板。”
“老板?我看就是个做买卖的!”凌朝锋嗤了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不稳定!今天赚了明天赔了都说不准,哪比得上咱们体制内安稳?再说他养那狗,长得跟狼似的,万一疯起来咬到人怎么办?你可得离他们远点,尤其是那狗!”
凌蕾叹了口气,知道父亲又想起前年被疯狗咬的事了。那次他回乡下看亲戚,手里提了袋腊肠,被村里那条有名的小疯狗追着咬了小腿。虽说冬天穿得厚,只破了点皮,可打狂犬疫苗的那一个月,他逢人就念叨“狗没一个好东西”,从此见了狗就绕道走,连小区里温顺的泰迪都怕得不行。
“知道啦,我离大蓝花远远的还不行吗?”凌蕾哄道,“冷维琛也不是您想的那样,他学历高,工作也认真,就是朋友多点,爱热闹罢了。”
“爱热闹?那是心思不放在正途上!”凌朝锋不依不饶,“男人就得沉稳,像你爸我,年轻时一门心思读书,不抽烟不喝酒,朋友都没几个,这不也过来了?你看他天天跟一群男男女女混在一起,能有什么上进心?”
正说着,电话那头传来母亲欧阳梵清的声音,带着点笑意:“老凌,你别瞎操心了,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看着办。”接着,是窸窸窣窣的抢夺声,然后是母惯用轻快的语调:“蕾蕾啊,别听你爸瞎念叨。小冷那孩子我见过照片,看着挺精神的,家里条件也好,对你好就行。”
“妈,您就向着他。”凌蕾笑起来。
“我是向着我闺女。”欧阳梵清在那头乐了,“他一个月挣三万多呢,够你买多少漂亮裙子了?咱们不图别的,你过得舒心就好。对了,你上次说的云南鲜花饼,还有剩的吗?你爸那天尝了一个,嘴上说一般,其实偷偷吃了好几个。”
凌蕾被逗得直笑:“还有呢,周末我给您快递寄回去。”
“行,那你早点休息,别老熬夜。”欧阳梵清又叮嘱了几句,匆匆挂了电话,想来是继续织那永远再翻新产品的毛线活了。
凌蕾放下手机,望着窗外的夜色。办公楼的灯大多暗了,只有她这间还亮着,电脑屏幕的光映在脸上,有点冷。这一周格外忙,不知道是不是前阵子云南玩得太疯,老天爷特意给她补点“功课”,天天加班到九点多,累得回家倒头就睡。
她揉了揉肩膀,点开微信,冷维琛的消息跳了出来:“还在忙?我在楼下等你。”
凌蕾眼睛一亮,抓起包就往楼下跑。电梯里,她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嘴角忍不住往上扬。生活大概就是这样吧,有父亲唠唠叨叨的牵挂,有没完没了的工作,也有突如其来的温暖。忙起来焦头烂额,闲下来又觉得平淡,可正是这些杂七杂八的滋味掺在一起,才像杯加了糖的苦咖啡,苦里带着甜,让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地喝下去。
走出办公楼,晚风带着凉意吹过来,路灯把冷维琛的影子拉得很长。他靠在车边,手里提着个保温袋,见她出来,笑着挥了挥手。
“刚从家里带的汤,赵阿姨炖的,给你补补。”他把保温袋递过来,里面还温着,“看你这几天累的,黑眼圈都出来了。”
凌蕾接过汤,心里暖烘烘的。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又看了看眼前的人,突然觉得,父亲的念叨也好,工作的忙碌也罢,好像都没那么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