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别府的暴雨尚未停歇,空气中的血腥与邪异却已随着司徒明的湮灭而渐渐淡去,只留下满目疮痍,和更深沉的谜团。
雨水冲刷着瓦砾与尸骸,却洗不净弥漫在知情者心头的阴霾。
王起立于倾颓的亭台飞檐之上,雨水在靠近他周身尺许时便悄然滑开。
他的目光并未停留在脚下的废墟,而是投向了城市中心,那座高耸入云的观星台。
混沌之眼虽未睁开,但灵觉却如同敏锐的触角,捕捉着那座建筑在雨幕中若隐若现的轮廓,以及其下隐藏的、如同深海暗流般汹涌的能量脉络。
慕容九和白素来到他身后,衣裙皆已被雨水打湿少许,更显身形窈窕,却也带着一丝激战后的疲惫与凝重。
“司徒明死了,但‘宗主’三日后依旧会来。”
慕容九抹去脸颊上的雨水,紫电剑已归鞘,但眉宇间的雷意未消,“他们计划受阻,会不会狗急跳墙?”
白素星眸中带着忧虑:“更麻烦的是,我们打草惊蛇了。”
“观星台的守卫必然会更加严密,而且,对方很可能已经知道我们察觉了阵法核心所在。”
王起沉默片刻,缓缓道:“他们知道有人搅局,但未必清楚我们的具体身份和目的。”
“司徒明死前,未能传递出有效信息。”
他顿了顿,继续道:“而且,司徒明的死,本身也是一个信息。”
“信息?”慕容九不解。
“一个关于‘钥匙’力量层次的信息。”
王起目光深邃,“对方能如此果断地催生并舍弃司徒明这枚棋子,说明他们要么拥有更多备选,要么……对‘钥匙’势在必得,不惜代价也要摸清底线。”
“司徒明的失控与死亡,对他们而言,或许只是一次必要的‘测试’。”
这个推测让慕容九和白素心中都是一寒。
若真如此,那背后的“宗主”及其势力,其冷酷与算计,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接下来我们该如何?”白素问道,“强攻观星台,风险太大。”
王起摇了摇头:“不必强攻。阵法核心在观星台,但维系这覆盖全城大阵的‘节点’,却遍布各处。”
“司徒明一死,城北这片区域的能量汇聚点被拔除,阵法运转必然出现滞涩。”
“对方若要维持阵法威力,必须在三日内,要么修复此地,要么……启用备用的能量节点。”
他看向慕容九和白素:“我们之前标记的那些节点,此刻或许能告诉我们更多。”
两女瞬间明悟。
阵法如同蛛网,一处破损,必然会引起整个网络的调整与波动。
观察这些节点的变化,或许就能反向推演出阵法更多的秘密,甚至找到比观星台更容易下手的弱点!
雨势渐小,由瓢泼转为淅沥。
三人不再停留,身影化作三道轻烟,离开已成废墟的司徒别府,再次融入这座庞大而危机四伏的城市。
他们首先回到了听风轩,王起以混沌之眼结合两女之前留下的印记,重新感应全城。
果然!
城东、城南那七处微弱节点,此刻能量流转明显加快,似乎在加大汲取生机的力度,以弥补城北节点的缺失。
而城西那口古井节点,波动异常活跃,隐隐有成为新的区域能量枢纽的趋势。
最令人在意的是,在白素标记的、城西乱葬岗附近的虚空裂隙处,原本微弱的邪力渗出,此刻竟变得清晰了不少,并且与地底那混乱意识的连接也似乎更加紧密,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试图从那里钻出来!
“他们在试图平衡阵法,甚至……引入更强的外力。”
白素语气凝重,“那裂隙后的气息,让我很不舒服。”
慕容九眼中雷光一闪:“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拔除几个关键节点,让他们阵脚大乱!”
王起沉吟片刻,却指向了另一个方向——城主府。
“城主府态度暧昧,观星台在其辖下,他们不可能对核心阵法一无所知。”
”司徒家能在其眼皮底下布下如此大局,若说没有城主府的默许甚至参与,难以想象。”
王起道,“我们去见见这位城主大人。”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雨后的天元城更添几分朦胧。
城主府位于城市正中心,与观星台毗邻,府邸巍峨,守卫看似森严,但王起的混沌之眼却能看出,这些守卫的气息与阵法隐隐相连,与其说是护卫,不如说是阵法的一部分。
王起并未硬闯,他带着慕容九和白素,如同三位寻常访客,径直走向城主府大门。
出乎意料,他们并未受到阻拦。一名管家模样的老者早已候在门前,神态恭敬,仿佛早已预料到他们的到来。
“三位贵客,城主已等候多时,请随老奴来。”老者躬身行礼,语气不卑不亢。
慕容九和白素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
王起面色不变,微微颔首,率先踏入府门。
城主府内部装饰华美而不失雅致,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与外界传闻中城主雷厉风行、铁血治军的形象似乎有些出入。
但在王起眼中,这府邸每一处景致,每一道回廊,都暗合某种阵法轨迹,将天地灵气以及那无形的负面能量,悄无声息地汇聚向深处的某个地方。
管家引着三人穿过数重庭院,来到一处僻静的书房外。
“城主就在里面,三位请。”老者推开房门,随即躬身退下。
书房内灯火通明,檀香袅袅。
一个身着便服,面容儒雅,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的中年男子,正坐在书案后,手持一卷古籍,仿佛正在品读。
他便是天元城主,赵胤。
见到三人进来,赵胤放下书卷,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笑容,起身相迎:
“三位贵客临门,赵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他的目光扫过王起,在慕容九和白素身上略微停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艳与探究,随即恢复平静。
“想必三位,便是近日在城中掀起波澜的高人吧?司徒别府之事,赵某已有耳闻,还要多谢阁下为民除害。”
王起平静地看着他,直接开门见山:“城主可知‘万源血阵’?”
赵胤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叹了口气,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果然瞒不过高人。不瞒三位,赵某对此阵亦有所察觉,只是其背后牵扯甚广,根系深植,赵某虽为一城之主,却也投鼠忌器,只能暗中周旋,苦无良策啊!”
他言辞恳切,表情到位,若是不明就里之人,恐怕真会被他这番表演所迷惑。
但王起的混沌之眼,却清晰地“看”到,在赵胤说话时,他周身的气机与脚下地脉,以及远处观星台的核心,产生着极其细微而同步的波动。
更重要的是,在王起的感知中,这位城主大人的神魂深处,缠绕着一缕与司徒明眉心印记同源,却更加隐蔽、更加根深蒂固的暗红丝线!
他不是不知情,他根本就是知情者,甚至……可能是参与者!
所谓的苦无良策,暗中周旋,不过是麻痹外人的说辞!
慕容九和白素虽无混沌之眼,但女子直觉与对气机的敏感,也让她们察觉到了赵胤话语中的不自然,以及那隐隐散发出的、与这书房雅致氛围格格不入的阴冷气息。
王起忽然笑了,笑容很淡,带着一丝讥诮。
“城主的‘苦衷’,我们明白了。”
他没有戳穿,只是淡淡道:“既然如此,我们便不打扰城主‘暗中周旋’了。”
说完,竟直接转身,向外走去。
慕容九和白素虽心中疑惑,但也毫不犹豫地跟上。
赵胤显然没料到王起如此干脆地离开,愣了一下,连忙起身:“三位且慢……”
王起脚步不停,仿佛没有听见。
直到三人身影消失在庭院尽头,赵胤脸上的儒雅与无奈才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鸷与冰冷。
他走到窗边,望着观星台的方向,袖中的拳头缓缓握紧。
“哼,不知天高地厚……‘钥匙’虽重要,但若不能为我所用……”他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决绝。
离开城主府,走在依旧繁华的街道上。
“为何不直接拿下他?”慕容九忍不住传音问道。
“拿下他,只会让暗处的敌人彻底隐藏。”
王起回道,“他现在以为我们被他骗过,必然会有所行动,或与那‘宗主’联系。留着他,比杀了他更有用。”
白素轻声道:“而且,我们确认了一件事——城主府,早已不是庇护之所,而是魔窟的一部分。”
王起点头,目光再次投向那在夜色中如同巨人般矗立的观星台。
迷雾似乎散开了一些,但露出的真相,却更加黑暗。
棋子已动,接下来,要看执棋者,如何落子了。
而王起自己,从来就不是甘心只做棋子的人。
他这把刀,终将斩向执棋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