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起以指为刀，强行开辟出的通道，如同在狂暴的时空乱流中钉入了一根稳定的楔子。
通道两侧是光怪陆离、飞速掠过的破碎景象，那是无数镜面世界被强行贯穿时溢出的时空碎片，看久了足以让心智迷失。
然而通道内部却异常平稳，唯有脚下传来的、细微的空间结构呻吟声，提醒着众人这条路径的脆弱与霸道。
慕容九与白素紧随王起身后，心神仍沉浸在方才那“踏碎空间”的一击之中。
那是何等伟力？她们的道，在王起面前，仿佛稚子舞棒，看似凌厉，却未触及真实世界的筋骨。
这种认知并未让她们气馁，反而激起了更强烈的求道之心。
慕容九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剑柄，紫电剑意内敛，那丝混沌的“柔”与“变”愈发活跃，似乎在尝试理解、模拟方才那空间碎裂的刹那韵律。
白素则默默感应着通道壁障上那属于王起的、强行界定“稳定”的混沌意蕴，她的星辉神识如同最细微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出，不敢扰动，只是纯粹地观摩、记忆，试图将这种“以意志定义规则”的感悟融入自身。
通道并不长，仿佛只是跨越了镜渊最混乱的表层。
前方光芒微亮，众人一步踏出，身后的通道便如同幻影般无声闭合，仿佛从未存在。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呼吸一窒。
他们身处一片巨大的、圆形的“湖泊”之畔。
但这湖泊，并非由水构成，湖面平静如最光滑的黑曜石，倒映着的却不是上方的混沌光海，而是一片深邃无尽、仿佛蕴藏着宇宙所有秘密的幽暗星空。
星云流转，星生星灭，在那漆黑的“湖面”下无声上演，静谧而宏大。
湖泊的中央，有一小岛，岛上空空荡荡，唯有一物——一块一人多高的、不规则的多棱晶体，通体呈现出一种混沌初开般的灰蒙色彩，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微的、不断生灭的流光在盘旋、碰撞、衍化。
它静静地立在那里，却仿佛是整片湖泊，乃至周围这片被镜渊包裹的特殊区域的核心。
所有的“静”与“暗”，都因它而生，也因它而存在。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息，那是比外界的混沌更加古老、更加本源的力量。
置身于此，慕容九感觉自已那丝新悟的剑意如同渴血的蚂蟥，疯狂地躁动起来，想要扑向那湖心晶体。
白素则感觉自已的星辉基核在欢欣雀跃，仿佛游子归乡，那湖心晶体散发的气息，与她正在尝试编织的混沌规则有着天然的亲和。
就连一直昏迷的林战，眉头也微微动了一下，体内那沉寂的、属于战魔体的凶煞气血，似乎被这气息引动，缓缓复苏。
老蝰更是将脑袋埋低，发出敬畏的呜咽。
无痕的身影在不远处浮现，他环顾四周，低声道：“此地……规则完整而内敛，与外界的混乱截然不同，像是……某种力量的源头，或者说，沉淀之地。”
王起没有立刻看向湖心晶体，他的目光先是扫过这片奇异的湖泊，尤其是那倒映着星空的漆黑湖面。
他的混沌核心微微震颤，并非渴望，而是一种……警惕。
这湖泊，这晶体，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或者说，像一个等待有缘人，也等待掠夺者的……诱饵？
“机缘在此，亦或……考验在此？”白素轻声道出了众人的心声。
慕容九深吸一口气，压下剑意的躁动，看向王起：“如何过去？”
这湖泊看似平静，但谁都知道，绝非可以轻易涉足。
那倒映的星空，给人一种一旦落入便永坠虚无的恐惧感。
王起尚未回答，那平静的黑色湖面，突然泛起了涟漪。
不是从岸边开始，而是从湖心，从那混沌晶体之下。
涟漪荡漾开来，并非水波，而是一圈圈扩散的、扭曲的光影。
随着光影扩散，湖面倒映的星空开始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几个逐渐清晰的身影倒影！
赫然便是王起、慕容九、白素、无痕、老蝰与林战！
只是，那倒影中的他们，神情、气质，与本体截然不同！
倒影中的“王起”，嘴角噙着一丝邪魅冰冷的笑意，眼神中充满了睥睨与贪婪，仿佛世间万物皆为其玩物与食粮。
倒影中的“慕容九”，紫电剑缠绕着漆黑的魔雷，眼神狂乱而暴戾，如同只知毁灭的雷魔。
倒影中的“白素”，星辉不再纯净，化作了吞噬光线的暗星漩涡，眼神冷漠如万古寒冰。
倒影中的“无痕”，身形更加模糊，如同最致命的毒蛇，散发着阴冷蚀骨的气息。
甚至连倒影中的“老蝰”与“林战”，也显得狰狞而扭曲，充满了原始的兽性与杀戮欲望。
那是他们的倒影，却更像是他们内心深处，所有负面情绪、所有黑暗“可能性”的聚合体！
“心魔映照……”
白素脸色发白，她感觉到湖中那个“自己”散发出的冰冷与吞噬之意，正在隐隐勾动她潜藏的心绪。
慕容九更是握紧了剑，湖中那个狂暴的“自己”，让她感到一阵心悸与厌恶，那仿佛是她剑走偏锋、沉沦杀戮的最终模样。
倒影们动了。
它们自湖水中缓缓“浮”起，如同挣脱水面束缚的恶灵，带着与本体截然相反的诡异气息，踏在了那黑色的湖面之上，与岸边的王起等人，遥遥对峙。
“击败它们，方可得见真源。”
一个宏大而漠然的声音，仿佛自湖心晶体，又仿佛自每个人心底响起。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慕容九娇叱一声，紫电剑率先出鞘，融合了混沌意味的雷霆不再纯粹，却更添几分难以捉摸的诡变，化作一张巨大的紫色电网，罩向湖面上那个狂乱的“自己”！
湖中的“慕容九”狞笑一声，手中魔雷之剑悍然上撩，漆黑的雷霆如同孽龙出海，带着腐蚀一切的污秽气息，瞬间撕裂了紫色电网，余势不减，反卷向慕容九！
两个慕容九，一紫一黑，两种截然不同的雷霆剑意，瞬间在这片奇异的空间内疯狂碰撞、绞杀，雷光爆裂，映得众人脸色明灭不定。
白素也动了，星辉化作无数纤细而坚韧的丝线，如同星罗棋布，缠绕向湖中那个冰冷的“自己”，试图以其编织规则之法，束缚对方。
然而湖中的“白素”只是冷冷一眼，周身暗星漩涡转动，所有靠近的星辉丝线尽数被吞噬、搅碎，反而那暗星漩涡扩张开来，要将白素连同其星光一并吞没！
无痕对上那阴毒的倒影，两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在湖边闪烁、碰撞，匕首与阴影的交锋无声却凶险万分。
老蝰则对上了扭曲放大的“自己”，嘶鸣着缠斗在一起。
唯有王起，和他湖中那个邪魅贪婪的“倒影”，尚未动手。
倒影“王起”邪笑着，舔了舔嘴唇，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磁性：
“何必与自己为敌？吞噬它，吞噬她们，吞噬这晶体……你我合一，方能真正超脱，主宰这无涯之海！”
王起面无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湖中的“自己”，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块石头，一滴水，没有任何波澜。
“你，不是我。”
他淡淡开口，同时，向前迈出了一步。
不是走向湖心，而是走向那黑色湖泊的边缘。
他低头，看着湖水中那个同样在看着他的、邪魅的倒影。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缓缓地，对着湖水中那个“自己”的倒影，伸出了手。
不是攻击，更像是……邀请？
“来吧。”王起的语气平静得可怕，“让我看看，你这虚无的映照，能否……承载我的‘真实’。”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伸出的手掌，猛地按向了湖面！
按向了那个倒影！
不是要击碎它，而是……要将其，从湖中“抓”出来！
（第四百零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