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年的初冬，哥廷根迎来了第一场细雪。洁白的雪花无声地飘落，覆盖了黎曼庄园的屋顶、庭院和那棵古老的菩提树，将这座充满智力激荡的庄园装点得格外肃穆宁静。然而，庄园核心区域那间最大的仪式大厅内，却温暖如春，灯火通明，弥漫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庄严气氛。
这间平日主要用于重大庆典和就职仪式的拱顶大厅，今夜被特意布置过。厚重的墨绿色天鹅绒窗帘完全拉开，露出高耸的彩绘玻璃窗，窗外是沉静的雪夜，窗内是璀璨的水晶吊灯和墙壁上成排的铜制壁灯，将大厅每一个角落都照得亮如白昼。大厅尽头，原本放置雕塑的白色大理石祭坛被清理出来，铺上了深蓝色的丝绒。祭坛之上，没有神像，而是并排陈列着两件对于艾莎学派而言比任何圣物都更加珍贵的宝物：左边是黎曼·艾莎那本充满哲思的《致黎曼猜想的婚书》手稿珍藏本，右边，则是刚刚从恩加丁寻回、引发了学派范式地震的《统一之约》第五卷“素数之几何”的原稿。它们被安放在特制的恒温防弹玻璃罩内，在灯光下散发着跨越世纪的思想光芒。
祭坛前方，摆放着一个更加引人注目的物件——一个用深色乌木打造、内衬黑色丝绒的托盘。丝绒之上，整齐地排列着一枚枚新打造的戒指。这些戒指造型古朴而统一，戒面宽厚，材质是色泽温润的铂金，边缘镶嵌着一圈极细的碎钻，如同星辰轨道。每一枚戒指的戒面中央，都雕刻着复杂的图案：核心是“黎曼素数78”的几何化徽记——两个相互嵌套、旋转的“39”符号构成的曼荼罗，象征着黎曼父女学术生命的融合与超越。而在徽记的周围，巧妙融入了代表“离散-连续对偶”的抽象符号：一道是平滑连续的波浪线，另一道是由离散点构成的虚线，两者交织缠绕，形成完美的动态平衡。
大厅内，鸦雀无声。艾莎学派当代所有在世的、有资格被称为“骑士”及以上的核心成员，全部到场。他们按照资历和贡献，身着深色礼服，肃立于祭坛前方。站在最前排的，是学派的最高领袖层：中森晴子、志村哲也、皮埃尔·德利涅、阿兰·孔涅，以及几位年事已高、已半退休的元老。赵小慧作为功勋卓着的第八代继承者候选人，也站在第一排的末尾。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虔诚。空气中弥漫着熏香、旧书以及一种近乎凝固的期待感。这不仅是一次仪式，更是一次学派灵魂的涅盘与重整旗鼓的誓师。
晚八时整，庄严的钟声在庄园钟楼敲响，回荡在雪夜之中。仪式大厅的双扇雕花木门被缓缓推开。中森晴子身着一袭剪裁利落的深紫色长裙，外罩一件绣有暗色数学符号纹样的丝绒长袍，缓步走入大厅。她的步伐沉稳而有力，目光平视前方，眼神清澈、坚定，蕴含着统御学派的智慧与力量。她没有佩戴任何多余的饰品，唯一的装饰是她无名指上那枚旧的、代表学派领袖的ζ(s)函数戒指，此刻，这枚旧戒指更衬托出即将到来的传承意味。
她径直走到祭坛前，先向着《致黎曼猜想的婚书》和《统一之约》第五卷深深鞠躬，表达对学派创始之魂的最高敬意。然后，她转过身，面向所有学派成员。水晶灯的光芒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光辉。
“各位同仁，各位艾莎思想的守护者，”中森晴子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中响起，清晰、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和深沉的感染力，“我们聚集于此，在这个飘雪的夜晚，并非为了告别过去，而是为了以更完整、更真实的姿态，继承过去，开创未来。”
她的目光扫过每一张熟悉的面孔，从德高望重的德利涅，到并肩作战的丈夫志村哲也，再到年轻而充满朝气的赵小慧和其他骑士。
“几个月前，在恩加丁山谷的雪中，小慧为我们带回了黎曼·艾莎陛下遗失的智慧火种——《统一之约》第五卷。”她的声音带着感慨，“这份手稿，如同一面清澈无比的镜子，照见了我们学派百年征程中，那不易察觉却至关重要的偏离。我们沉醉于艾莎陛下描绘的‘星空’——连续几何的壮丽图景，却几乎遗忘了她早已为我们打造好的、通往星空彼岸的‘钥匙’——离散复分析的精髓。”
她指向祭坛上的两卷手稿：“《婚书》为我们指明了方向，揭示了数与形联姻的宏伟愿景；而《第五卷》则为我们提供了地图和工具，明确了离散与连续的对偶才是通往真理的必经之路。今天，我们站在这里，就是要郑重宣告：艾莎学派的范式转型，正式完成！我们从今日起，将坚定不移地走在离散与连续融合、几何与分析并重的道路上，这是艾莎陛下为我们指明的、唯一正确的‘未尽之路’！”
她的话音铿锵有力，在大厅中回荡，激起了每个人心中的波澜。
“为此，”中森晴子继续说道，她的声音变得更加庄重，“我们将以艾莎陛下的完整思想为指引，重新铸造我们身份的象征——艾莎范式圣戒。这枚戒指，将不再仅仅代表对某个数学领域的专精，更代表着对艾莎核心思想的忠诚，对离散-连续对偶范式的坚守，以及对最终证明黎曼猜想这一终极目标的不懈追求！”
她转过身，从乌木托盘上，取下了第一枚，也是最核心的一枚圣戒。这枚戒指的内侧，用微雕技术刻着黎曼Zeta函数 ξ(s) 的完整符号。
她缓步走到德利涅面前。这位为学派奉献了一生的老人，微微颔首，眼中闪烁着激动与欣慰的泪光。中森晴子深深鞠躬，然后双手捧起戒指，用清晰而恭敬的声音说道：“皮埃尔·德利涅陛下，您是非交换几何的巨匠，您的智慧如同Zeta函数般深邃，贯穿解析的脉络。请您佩戴此戒，继续以您无与伦比的洞察力，指引我们理解万有流形的对称性与不变性。”
德利涅伸出微微颤抖的右手，中森晴子郑重地将戒指戴在他的无名指上。戒指在灯光下闪烁着温润而坚定的光芒。德利涅轻轻摩挲着戒面，声音沙哑而坚定：“必不负陛下所托，不负艾莎之志。”
接着，中森晴子取过第二枚戒指，内侧刻着复杂代数符号，代表着与志村-岩泽理论紧密相关的L函数。她走到丈夫志村哲也面前。
“志村哲也陛下，”她的声音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与默契，“您的志村-岩泽代数，是连接数论与表示论的桥梁，是理解L函数代数本质的钥匙。请您佩戴此戒，带领我们从代数的根基出发，构筑万有流形的坚实框架。”
志村哲也目光坚定，伸出右手，任由妻子将戒指戴上。他沉声道：“代数与几何，离散与连续，必将在新的范式下完美融合。”
随后，中森晴子依次为其他核心元老和重要领域的领袖佩戴圣戒。每一枚戒指内侧的L函数符号都各不相同，对应着佩戴者毕生研究的核心：阿兰·孔涅的是与c*代数和非交换几何相关的L函数；几位擅长模形式与自守表示的骑士，其戒指对应的是经典模形式L函数；还有专注于代数几何的骑士，戒指上刻着阿廷L函数的符号……这些戒指，覆盖了从经典解析数论到现代代数几何，从连续到离散的各个关键方向，象征着学派在新的指导思想下，多元并进、协同攻关的全新格局。
最后，中森晴子走到了赵小慧面前。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年轻的功臣身上。中森晴子从托盘上取过一枚戒面图案略有不同、更加精致的戒指——它的内侧，同样刻着ξ(s)符号，但其造型更加古朴，边缘的星辰轨道也更加繁复，隐隐有领袖继承者的意味。
“赵小慧，”中森晴子的声音充满了肯定与期许，“你以史学家的敏锐与坚持，为我们找回了失落的钥匙，拨正了学派的航向。这枚戒指，代表着对黎曼猜想本源的坚守，也代表着学派对你的信任与未来的重托。愿你佩戴此戒，继续以你的智慧与勇气，在探索真理的道路上砥砺前行。”
赵小慧激动得眼眶湿润，她深深鞠躬，双手有些颤抖地接过戒指，在中森晴子的注视下，郑重地戴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冰凉的金属触感仿佛带着历史的重量和未来的使命。“小慧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厚望，不负艾莎先贤之灵！”
为所有核心成员佩戴完毕後，中森晴子回到了祭坛前。她从托盘上取下了最后一枚，也是最为简约而大气的一枚领袖之戒，内侧同样刻着ξ(s)。她凝视了戒指片刻，然后缓缓地、庄重地将其戴在了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取代了那枚旧的戒指。
她举起戴着新圣戒的右手，戒指在灯光下折射出璀璨而冷静的光芒。她的目光扫过全场，眼中闪烁着如星辰般坚定的光芒。
“这枚戒指，不再仅仅是权力的象征，更是责任的枷锁，是信念的誓言。”她的声音如同敲击金石，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它象征着，从今往后，我们艾莎学派，将完整地传承黎曼·艾莎陛下的思想——我们既仰望数学星空的无限深邃，也牢牢握紧计算现实、解锁奥秘的离散钥匙！离散与连续，如同阴阳两极，缺一不可，共同构成了我们探索之路的完整车轮！”
此刻，无需号令，所有佩戴上新圣戒的学派成员，无论是白发苍苍的元老，还是年富力强的中坚，亦或是像赵小慧这样的新锐，全部齐刷刷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一枚枚崭新的圣戒，在灯光下连成一片闪耀的星河，象征着团结、信念与力量。
在中森晴子的带领下，所有人面向祭坛上黎曼·艾莎的手稿，齐声宣誓，雄浑而庄严的誓言在大厅中回荡，穿透墙壁，仿佛要传达到历史深处：
“我等宣誓！”
“坚守离散与连续的对偶，追寻万有流形的真理！”
“为黎曼猜想的最终证明，贡献全部智慧与力量！”
“此心此志，永世不渝！”
誓言声落，大厅内陷入了短暂的绝对寂静，随即爆发出经久不息的、雷鸣般的掌声。这掌声，是为过去的反思，为现在的抉择，更是为未来的征程。祭坛上，艾莎的手稿静默无声，却仿佛在与这誓言隔空对话。新铸造的圣戒闪耀着冷峻而坚定的光芒，与手稿泛黄的纸页上那些不朽的墨迹交相辉映，标志着艾莎学派一个旧时代的彻底终结，和一个崭新纪元、沿着真正“未尽之路”奋勇前行的开始。窗外的雪，依旧静静地下着，覆盖了旧的足迹，也预示着新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