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蜿蜒的山道上走了半月有余。起初几日,苏念总有些心神不宁,夜里常被窗外的风吹草动惊醒,直到触到萧怀烨温热的手掌,才能重新安睡。萧怀烨察觉她的不安。
白日里便陪她说话,讲些年少时在京中读书的趣事,或是镇南王给他讲过的南疆风土,夜里则始终保持着警醒,哪怕是最细微的动静,也能让他瞬间睁眼。
越往南走,风物渐异。道旁的草木褪去了北方的萧瑟,多了几分湿热的绿意,空气里时常飘着不知名的花香,混杂着泥土的腥气。马车行至一处渡口时,换乘了乌篷船,顺着碧绿的江水往下漂。
两岸是层叠的青山,云雾像轻纱般绕在半山腰,偶尔有渔人驾着小舟从旁划过,惊起一群白鹭,翅尖划破水面,留下细碎的涟漪。
苏念靠在船窗边,看着这样的景致,心头的郁结渐渐散开。萧怀烨的伤势在这山水灵气的滋养下恢复得更快了,已经能在船头站许久,甚至会帮船家摆弄船桨。
那日他握着桨杆,衣袖被江风掀起,露出小臂上尚未褪尽的疤痕,苏念看着,忽然想起他曾说要给她一个安稳的家,眼眶便有些发热。
“在想什么?”萧怀烨走过来,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
“在想,这里的山真绿。”苏念笑着握住他的手,“等孩子生下来,我们带他来江边学游泳好不好?”
萧怀烨的指尖摩挲着她的手背,眼底漾起温柔的笑意:“好,还要教他认草药,辨方向,让他像这山水里的草木一样,活得扎实。”
又行数日,终于抵达镇南王所说的庄园。那庄园藏在一片竹林深处,推开斑驳的木门,院里竟有一汪清池,池边种着几株芭蕉,绿意盎然。
守园的老夫妇早已接到消息,将屋子收拾得干净整洁,窗台上摆着晒干的桂花,空气里满是清甜的香气。
安顿下来的日子,过得格外静谧。萧怀烨每日清晨会去后山散步,有时带回几颗野果,有时采来一束不知名的野花,插在苏念床头的陶罐里。
苏念则跟着老婆婆学做南疆的点心,用当地特产的椰丝和蜜糖,做出的糕点软糯香甜,萧怀烨总说比京里御膳房的还好吃。
夜里,两人常坐在廊下看月亮。南疆的月色似乎格外清亮,能照见院角蟋蟀的影子,也能听见远处山林里隐约的兽鸣。苏念的肚子越来越沉,夜里常会腿抽筋,萧怀烨便学着按摩的法子,每晚替她揉腿,手法虽生涩,却总让她暖到心里。
“你说,京里的风声,什么时候能过去?”一日夜里,苏念靠在萧怀烨肩头,轻声问道。
萧怀烨沉默片刻,伸手揽住她的肩:“不管多久,我们都等得起。这里有你,有孩子,就是最好的日子。”
话 音刚落,院外忽然传来几声轻响,像是有人踩断了枯枝。萧怀烨瞬间绷紧了身子,将苏念护在身后,低声道:“你先进屋。”
苏念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却紧紧抓住他的衣袖:“我不进去,要走一起走,不要这么莽撞。”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从墙头翻了进来,落地时带起一阵风。萧怀烨正欲起身,却听见对方压低的声音:“世子,是属下。”
借着月光看清来人的面容,萧怀烨才松了口气——是镇南王身边的亲卫。
亲卫快步走上前,递过一封密信:“王爷让属下送来的,说京里有大变故。”
萧怀烨拆开信,借着月光匆匆看过,眉头渐渐舒展,眼底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苏念见他神色变幻,轻声问:“怎么了?”
萧怀烨将信揣进怀里,握住她的手,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激动:“念念,京里那位……病了,朝中乱了套,暂时顾不上我们了。”
苏念愣住,随即眼眶一热,眼泪便落了下来。这一次,却是喜极而泣。
萧怀烨替她擦去眼泪,在她额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你看,天总会亮的。”
窗外的月光依旧清亮,风吹过芭蕉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苏念靠在萧怀烨怀里,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
忽然觉得,无论前路还有多少波折,只要身边有这个人,便什么都不怕了。池边的蛙鸣此起彼伏,像是在为这暂时的安宁,唱着温柔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