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怀孕五个月时,肚子已经显怀,行动渐渐不便。沈惊寒几乎把帅府的门槛都踏平了,每日操练结束便往听雨轩赶,连秦峰都打趣说“大帅如今是‘妻管严’,心里眼里全是夫人”。
这日午后,苏念正靠在窗边晒太阳,手里翻着孩子们的功课,忽然听到前院传来一阵喧哗。她刚要唤张妈,秦峰就急匆匆跑了进来,脸色凝重:“夫人,不好了!城西最大的粮仓昨夜失火,存粮烧了大半!”
苏念心头一沉,扶着肚子坐直身体:“怎么会失火?查清楚了吗?”
“还在查,但火势来得蹊跷,像是人为纵火!”秦峰急得额头冒汗,“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那座粮仓存着全城三个月的口粮,这一烧……”
话没说完,外面已经传来百姓的哭喊声,夹杂着卫兵维持秩序的呵斥声。苏念扶着窗沿往外看,只见不少百姓举着空米袋往帅府门口涌,脸上满是惶恐。
“稳住百姓,别让场面乱了!”苏念当机立断,对秦峰道,“快去告诉惊寒,让他先封锁消息,就说粮仓只是部分受损,官府会尽快调粮,让大家先回家等消息。”
秦峰刚要走,沈惊寒已经大步闯了进来,军装外套上沾着烟灰,显然刚从火场回来。他看到苏念扶着肚子站在窗边,脸色一变,快步上前扶住她:“怎么起来了?快坐下。”
“粮仓的事,你知道了?”苏念抬头看他,眼底带着担忧。
沈惊寒点头,脸色铁青:“是沈惊远的余党干的,刚才抓到两个放火的,已经招了。他们就是想趁你怀孕,搅乱民心,让我自顾不暇。”
“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苏念握住他的手,“百姓不能慌,一慌就容易生乱。我们还有多少存粮?”
“府里的私仓还有些,但不够全城百姓分。”沈惊寒沉声道,“我已经让人快马加鞭去邻省调粮,但最快也要十天才能到。”
十天,足够让恐慌蔓延成暴动了。苏念沉思片刻,道:“打开帅府私仓,先按人头给百姓发三天的粮,告诉他们,三天后会有新粮到。另外,让各家各户统计存粮,有余粮的可以卖给官府,官府按市价收购,这样能凑一部分。”
沈惊寒点头:“我这就去安排。”
“等等。”苏念叫住他,“让周医生多准备些预防痢疾的药材,粮食紧张时,最容易爆发疫病。还有,让卫兵加强巡逻,别让别有用心的人趁机挑事。”
沈惊寒看着她条理清晰的样子,心头一暖,低头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有你在,我省了不少事。”
接下来的三天,帅府门口排起了长队,沈惊寒亲自监督发粮,看到领粮的百姓大多面带感激,悬着的心稍稍放下。苏念则在府里核对着各家上交的余粮,算着能支撑多久,累了就靠在椅子上歇会儿,肚子里的小家伙似乎察觉到母亲的焦虑,时不时踢她一下,像是在安慰。
到了第三天傍晚,私仓的粮快发完了,邻省的粮还没到消息,百姓的脸上又开始浮现不安。沈惊寒正焦急,秦峰兴冲冲跑进来:“大帅,夫人,南边的直系派人来了,说愿意借我们一批粮,够撑半个月的!”
沈惊寒皱眉:“他们要什么条件?”
“他们说……不要条件,就当是给未来的小少爷贺礼。”秦峰挠挠头,“还说,上次夫人让买的消毒水和纱布,他们也顺带送来了。”
苏念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定是上次派去南方的人,把她打理民生、开办女学的事传开了,直系那边想卖个人情。
“借!”沈惊寒当机立断,“让他们把粮卸在东城门,我派卫兵去接。”
消息像长了翅膀般传开,百姓们刚被安抚下去的心又悬了起来。当直系的粮车辘辘驶进东城门时,不知是谁喊了句“粮食不够分,先到先得”,原本还算有序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黑压压的人潮朝着粮仓涌去,卫兵们组成的人墙被挤得摇摇欲坠,惊叫声、哭喊声混在一起,眼看就要酿成踩踏。
沈惊寒正在府中安排后续事宜,听到秦峰的急报,抓起军帽就往外冲,刚到粮仓门口,却见苏念扶着腰站在台阶下,裙摆沾着尘土,显然是刚从后院快步赶过来的。
“你怎么来了?”沈惊寒皱眉,语气带着急怒,“这里乱得很,快回去!”
“回去?”苏念抬手按住被风吹乱的鬓发,肚子里的小家伙似乎被外面的嘈杂惊动,轻轻踢了她一下,她稳住身形,目光清亮,“现在这种时候,我怎么能回去?”
她不等沈惊寒反驳,已经扶着张妈,踩着石阶往下走:“百姓不是要抢粮,是怕饿肚子。你我都清楚粮够,但他们不清楚——得让他们亲眼看到,亲耳听到。”
沈惊寒看着她隆起的肚子,心头像被什么揪紧了,却知道她说得对。他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胳膊:“我扶你去。”
马车在拥挤的街道上艰难穿行,离粮仓还有半条街,就被人潮堵得动弹不得。苏念掀开车帘,只见粮仓门口的卫兵正举着枪呵斥,百姓们却红着眼往前挤,几个老人和孩子被挤得快要摔倒。
“停车。”她对车夫道,然后看向沈惊寒,“惊寒,扶我下去。”
沈惊寒脸色铁青,却拗不过她,只能亲自护着她穿过人群。苏念的红裙在灰扑扑的人潮里格外显眼,百姓们看到挺着大肚子的沈夫人,拥挤的动作下意识慢了半拍。
“大家静一静!”苏念的声音不算洪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她抬手按住微微发紧的肚子,目光扫过一张张惶恐的脸,“我知道大家怕,怕粮食不够,怕家里的孩子饿肚子——我也是个要做母亲的人,我懂这种滋味。”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几百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她。
“但今天,我站在这里跟大家保证,”苏念深吸一口气,声音坚定,“直系送来的粮食,加上我们府里的存粮,足够全城百姓吃到新粮下来!你们看——”她抬手指向粮车卸货的方向,那里正有卫兵搬着麻袋往粮仓里送,麻袋上的“丰”字在阳光下格外清晰,“卸下来的粮食,堆起来比这粮仓的屋檐还高,够不够?”
有人小声嘀咕:“真的够?”
“够!”苏念加重语气,“不仅够,我们还会按人头登记,一家一户来领,老人孩子孕妇优先,绝不漏下一个人!现在,请大家排好队,让卫兵给你们发号,按号领粮——谁要是敢插队哄抢,就是跟全城百姓过不去,沈大帅的军法,可不认情分!”
她说到最后一句,目光扫过人群边缘几个煽风点火的身影,那几人眼神闪烁,悄悄往后缩了缩。
沈惊寒站在她身侧,看着她挺着肚子站在风口里,明明脸色因用力而有些发白,眼神却亮得惊人。他忽然抬手,对卫兵厉声道:“听到夫人的话了吗?立刻组织登记,发号领粮!”
“是!”卫兵们齐声应和,气势震天。
百姓们看着苏念隆起的肚子,又看看粮仓里不断堆高的粮食,悬着的心渐渐放下。有人带头喊道:“信沈夫人的!我们排队!”
人群像退潮般散开,很快排出几条长龙。几个老人拄着拐 杖走到苏念面前,颤巍巍地作揖:“多谢沈夫人,您怀着身子还为我们操心……”
苏念笑了笑,由沈惊寒扶着往后退了退:“没事的,快领粮去吧,家里孩子该等急了。”
回到车上,苏念才松了口气,靠在车壁上轻轻抚着肚子,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沈惊寒拿出手帕给她擦汗,指尖触到她滚烫的皮肤,声音里带着后怕:“下次不准再这么冒险。”
“当时那种情况,我不来不行啊,我估计要是你的话,怕是要武力镇压。”苏念仰头看他,眼底带着疲惫,却有笑意,“你看,这不是解决了吗?”
沈惊寒没说话,只是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力道紧得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里。马车缓缓驶回帅府,窗外传来百姓领粮时的谈笑声,温和而踏实。
苏念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忽然觉得,肚子里的小家伙踢得更有力了。或许这个孩子也知道,他的爹娘正在为一个安稳的家,拼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