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惊寒小心翼翼地接过稳婆递来的襁褓,入手沉甸甸的。小家伙许是感受到陌生的气息,哭声顿了顿,随即又扯开嗓子嚎起来,小脸皱成一团,像只刚出壳的小奶猫。
“你看他,眉毛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沈惊寒凑到床边,声音放得极轻,怕惊扰了苏念,又忍不住想同她分享这份新奇。
苏念费力地侧过头,视线落在孩子脸上,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眼睛好像你,黑沉沉的。”话音刚落,便被一阵倦意席卷,眼皮重得抬不起来。
“睡吧,我在这儿守着。”沈惊寒替她掖好被角,指尖拂过她汗湿的鬓发,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这一觉,苏念睡得极沉。再次醒来时,窗外的日头已斜斜挂在西天上,屋里添了盏昏黄的油灯。沈惊寒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怀里抱着孩子,不知在看什么,看得入了神。
“他乖不乖?”苏念轻声问,嗓子还有些沙哑。
沈惊寒猛地回神,连忙放下孩子,起身走到床边:“刚喂了奶,睡着呢。你渴不渴?我让厨房炖了燕窝粥。”
说话间,他已端来温好的粥,小心翼翼地用小勺舀起,吹凉了才递到苏念嘴边。苏念小口小口地喝着,看着他笨拙却认真的模样,心里暖融融的。
“给孩子起名字了吗?”她忽然问。
沈惊寒舀粥的手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思索:“想叫他‘念安’,苏念的念,平安的安。”
苏念一怔,随即眼眶发热。她知道,这两个字里,藏着他对她和孩子最质朴也最恳切的期盼。
“好,就叫念安。”她轻声应着,握住了沈惊寒的手。
这时,襁褓里的小家伙忽然动了动,发出一声小小的呓语。两人同时望去,只见沈念安咂了咂嘴,小胳膊小腿伸展了一下,又沉沉睡去。
沈惊寒看着儿子恬静的睡颜,又看看身边眉眼温柔的苏念,忽然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念念,谢谢你。”
苏念抬头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盛着化不开的温柔,她笑着摇了摇头。其实该说谢谢的是她,谢谢你让我在这乱世里,有了可以依靠的港湾,有了想要拼尽全力去守护的家。
窗外的风轻轻吹过,带着夏夜特有的清凉。油灯的光晕在墙上晃动,映着一家三口的身影,静谧而温暖。沈惊寒知道,从今往后,他的铠甲为家国而披,他的软肋,却永远系在这方寸屋内的两个人身上了。
出了月子那天,苏念抱着沈念安在院子里晒太阳,恰好撞见沈惊寒送几位将领出门。账房先生正拿着簿子汇报,说近来军需耗费巨大,地方赋税难征,百姓家里多是空空荡荡,连过冬的粮都凑不齐。
沈惊寒眉头紧锁,苏念听着,心里也沉甸甸的。等众人走后,她抱着孩子走到他身边:“百姓日子苦,军中开销也吃紧,光靠节流不是长久之计。”
沈惊寒叹了口气:“我何尝不知?只是眼下战乱刚歇,田地荒了大半,想让百姓富起来,难啊。”
“我倒有个法子。”苏念把孩子递给奶妈,转身取来纸笔,“你看,咱们这地方靠河,水土好,适合种棉花。我娘家那边有种棉、纺线、织布的法子,若是教给百姓,织出的布既能自己用,多余的还能运到外地换粮食和银钱。”
沈惊寒看着她笔下画出的织布机图样,眼睛亮了:“这法子可行?”
“可行。”苏念笃定道,“我还知道有种新的染布方子,能染出鲜亮又耐洗的颜色,定能卖个好价钱。只是需要先凑些银钱,买棉种、造织机,再请些巧手妇人来教大家。”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沈惊寒立刻拍板,“你尽管放手去做,需要什么人手,我调给你。”
接下来的日子,苏念成了最忙碌的人。她先是带人开垦了城外的荒地,播下棉种;又请木匠照着图样赶制织布机,分给各村;还把府里会织布的仆妇派出去,挨村挨户地教妇人纺线织布。
起初有人犯愁:“家里男人都去修河坝了,我们哪有精力弄这些?”
苏念便带着人送去新蒸的馒头,笑着说:“男人去修河坝,我们女人也可以做工,咱们先试试,织出的布我让人来收,一尺布能换两个馒头,织得多换得多,冬天就能给孩子添件新棉衣。”
这话戳中了百姓的心。妇人们白天照看田地,晚上就在油灯下纺线,村里的织布机从早到晚响个不停。苏念又琢磨着在镇上开了家布庄,专收百姓织的棉布,再请染匠用新方子染色,果然鲜亮得很,没多久就被来往的商客订走大半。
过了半年,棉花丰收,织出的布堆成了小山。百姓家里渐渐有了存粮,镇上的铺子也多了起来,连孩子们都穿上了厚实的棉布衣裳,见了苏念就喊“苏先生”。
这天,沈惊寒从军营回来,见苏念正对着账本笑,凑过去一看,上面记着各镇布庄的收入,还有百姓换来的粮食、布匹数量,密密麻麻写了好几页。
“你看,”苏念指着其中一行,“这月换出去的棉衣,比上月多了三成。”
沈惊寒握住她的手,指尖触到她指腹上的薄茧——那是教百姓织布时磨出来的。他喉头一动,轻声道:“辛苦你了。”
苏念摇摇头,望向窗外。街上传来商贩的吆喝声,孩子们的嬉笑声,还有远处织布机隐约的声响,交织在一起,像一首热闹的歌。
“你看这日子,是不是越来越有盼头了?”她笑着说。
沈惊寒望着她眼里的光,又望向不远处奶妈怀里咯咯笑的沈念安,忽然觉得,这人间烟火气,比战场上的胜仗更让人踏实。他知道,苏念不仅为他生下了孩子,更用她的智慧和双手,为这片土地上的人,织出了一个暖融融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