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在晨雾中蜿蜒向前，车轮碾过碎石发出规律的轱辘声。萧辰闭目养神，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剑鞘。
姬明月掀开车帘一角，望着远处渐显轮廓的城池，眉间凝着化不开的忧色。今早收到的密信内容仍在心头萦绕——父皇病重昏迷，三哥监国，朝中半数大臣倒向幽冥殿支持的势力。
“临江城是通往皇都的最后一道大关。”她轻声打破沉默，“四海商会在此设有分部，或许能打探些消息。”
萧辰并未睁眼，只淡淡应了一声。自昨夜黑风寨一战后，他周身的气息愈发深沉难测。姬明月有时觉得，身旁坐着的不是个少年，而是个看尽沧桑的老者。
马车驶入城门时，日头正好升到中天。城门口贴着新告示，绘着姬明月的画像，称七公主被妖人挟持，见者速报官府。
“三哥动作真快。”姬明月放下车帘，指尖微微发颤。
萧辰终于睁开眼，一道寒光自眸中闪过：“跳梁小丑。”
马车径直驶向城西商业区，四海商会的金字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然而今日商会门前却围了不少人，十几个彪形大汉堵在门口，为首的是个腰间别着弯刀的疤面汉子。
“怎么回事？”姬明月蹙眉。
萧辰示意车夫停在对面茶楼旁，二人刚下车，就听见疤面汉子的粗嗓门：
“每月三千灵石的保护费，少一个子儿，今天就拆了你们商会的招牌！”
商会门口站着个青衣女子，看装扮是分部的执事。她虽面色发白，却仍挺直腰杆：“四海商会依法经营，从未欠缴税款。诸位若是官差，请出示公文；若是江湖好汉，恕我们不能从命。”
疤面汉子哈哈大笑，突然挥刀劈向商会门前的石狮！刀光闪过，石狮头颅应声而落，引起一片惊呼。
“这就是老子们的公文！”汉子狞笑，“最后问一遍，交是不交？”
青衣女子咬紧下唇，身后的伙计们纷纷拿起棍棒，却明显底气不足。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
“是黑虎帮的人！自从三皇子监国，这些混混越发猖狂了...”
“听说背后有幽冥殿撑腰，官府都不敢管。”
“四海商会怕是惹上麻烦了...”
姬明月手指收紧，袖中暗扣三枚银针。正要上前，却被萧辰按住了手腕。
“看那边。”他目光投向街角。
一顶软轿悄然停在不远处，帘子掀起一角，露出半张精致侧脸。那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女，身着水绿色锦裙，发间别着枚金算盘形状的发簪。她静静观察着场中局势，指尖轻轻敲打轿窗。
“是婉如姐姐的人！”姬明月认出来人，“她身边的贴身侍女。”
萧辰微微点头：“秦婉如既然派人来了，便无需我们出手。”
场中情势已然紧张到极点。疤面汉子举刀欲劈，却突然惨叫一声，弯刀当啷落地——他手腕上钉着枚铜钱，入肉三分！
“谁？哪个杂种暗算老子！”汉子怒吼着转身。
人群自动分开，软轿中走出个黄衣丫鬟，看似不过十五六岁，手中却托着枚玉算盘。
“黑虎帮好大的威风。”丫鬟声音清脆，“光天化日勒索商会，是当我四海商会无人么？”
疤面汉子看清丫鬟容貌，突然脸色大变：“锦、锦瑟姑娘？！您怎么...”
被称作锦瑟的丫鬟微微一笑，算盘珠子轻轻一拨：“李帮主还记得我？那应该也记得上次闹事的人是什么下场。”
黑虎帮众齐齐后退一步，显然对这丫鬟极为忌惮。疤面汉子硬着头皮拱手：“锦瑟姑娘，不是我们要闹事，实在是...上头有令，四海商会必须...”
话未说完，锦瑟突然动了。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她已出现在汉子面前，玉算盘轻轻按在对方胸口。
“噗——”汉子喷出一口血，踉跄后退。
锦瑟笑容不变：“回去告诉你上头，四海商会不惹事，也不怕事。再有人来捣乱...”她突然转头，目光精准地投向萧辰二人所在的方向，微微颔首示意，才继续道，“下次就不是吐血这么简单了。”
黑虎帮众人抬着帮主狼狈而逃，围观人群爆发出喝彩。青衣执事连忙上前致谢，锦瑟与她低语几句，便朝茶楼走来。
“七小姐，萧公子。”锦瑟恭敬行礼，“我家小姐三日前便算到二位将至，特命奴婢在此相候。”
姬明月惊喜交加：“婉如姐姐知道我们要来？她人呢？”
“小姐正在总部周旋，眼下皇都局势复杂，她暂时脱不开身。”锦瑟从袖中取出一枚储物戒指，“这是小姐备下的些许心意，包括临江城的详细情报、易容用具，还有五百上品灵石。”
萧辰并未接过，只淡淡道：“秦少主好意心领，但我们不需要这些。”
锦瑟似乎早料到如此，抿唇一笑：“小姐说，萧公子必不肯受。但她提醒公子，三皇子已联合七大世家中的三家，在城外布下天罗地网。其中就有擅长追踪的林家之人。”
姬明月神色一凛：“林家？可是那个以追踪术闻名的林家？”
“正是。”锦瑟压低声音，“而且带队的是...林清雪小姐。”
萧辰眼中终于泛起一丝波澜，旋即归于平静：“知道了。”
锦瑟又取出一枚令牌：“小姐还说，若公子坚持不受物资，至少收下这枚客卿令。凭此令可调动商会部分资源，不必欠下人情。”
这次萧辰没有拒绝。他接过令牌，指尖在令牌背面的玄奥花纹上摩挲片刻，突然问：“秦少主可还说了什么？”
锦瑟犹豫一瞬，才道：“小姐说...‘帝星归位，梧桐栖凤’。若遇危机，可往城南天机阁一避。”
萧辰眼中精光一闪，微微颔首：“代我谢过她。”
锦瑟任务完成，躬身告退。走出两步又回头：“还有一事——黑虎帮背后是幽冥殿的外围势力，今日之事恐不会善罢甘休。二位若要在城中留宿，最好换个身份。”
待锦瑟离去，姬明月终于忍不住问：“婉如姐姐似乎知道很多？连幽冥殿的事都...”
“四海商会遍布大陆，情报网络自然灵通。”萧辰把玩着客卿令，“倒是秦婉如，比传闻中还不简单。”
二人根据情报找到一家不起眼的客栈，要了两间上房。萧辰布下隔音结界，这才展开锦瑟给的情报卷轴。
越看，姬明月脸色越白：“三哥他...竟然许诺割让北境三城给天狼魔宗？还有这些世家，明明受皇室恩惠百年，为何...”
“利益面前，忠诚不值一提。”萧辰指尖点在其中一个名字上，“林清雪亲自带队，倒是看得起我。”
姬明月注意到他语气中的异样：“你认识这位林家小姐？”
“算是表亲。”萧辰语气平淡，“我母亲出自林家旁系。十年前我觉醒失败，她是第一个提议将我逐出家族的人。”
姬明月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卷轴上的情报显示，林清雪如今已是林家最出色的年轻一代，不仅追踪术精湛，修为也达到了灵海巅峰。
黄昏时分，萧辰独自出门一趟，回来时带了几个药包。
“你要炼丹？”姬明月认出那些药材价值不菲。
萧辰已在桌前摆开器具：“你的玄凰体近期是否常有寒潮袭体之感？”
姬明月一怔：“你怎么知道？自三个月前修炼出岔，每月望日便会...”
“根基有损，强行动用凰炎所致。”萧辰点燃药炉，“今夜正是望日，提前备药以防万一。”
药炉升起时，萧辰手法变幻如幻影。姬明月在一旁看得入神，她见过宫中首席炼丹师开炉，却远不及此刻震撼。那些药材在萧辰手中仿佛有了生命，融合分解恰到好处，隐隐引动周围灵气旋转。
两个时辰后，药香弥漫整个房间。萧辰掌中托着三枚冰玉般的丹药，纹路如凤羽。
“服下调息，可缓解今夜寒毒。”
姬明月接过丹药，指尖不经意触到萧辰手掌，突然一阵心悸。那瞬间仿佛有什么画面闪过脑海：无尽星海中，玄袍帝者与凰衣女子并肩而立，身后是崩塌的星河...
“怎么了？”萧辰注意到她的失神。
姬明月猛地回神，摇头压下异样：“只是想起些模糊的旧事...多谢你。”
她服下丹药回房调息，萧辰却站在窗前望月。远处屋檐上，一道几乎融入夜色的黑影悄然退去。
“果然来了。”他唇角勾起冷意。
子时将至，姬明月房内突然传出痛苦闷哼。萧辰推门而入，见她蜷缩在榻上，周身凝结冰霜。
“好强的寒毒...”他立即运功，纯阳真气渡入她体内。
两股力量交汇的瞬间，异变突生！姬明月体内猛然爆发出璀璨光芒，一道凤凰虚影自她背后升起，清鸣震彻夜空——
“不好！”萧辰立即加强结界，但天地异象已引动四方注意。
几乎同时，客栈外传来密集脚步声，有人厉喝：“幽冥殿捉拿要犯，闲人退避！”
姬明月在痛苦中睁开眼，惨笑：“是我们连累客栈的人了...”
萧辰缓缓起身，眼中寒意彻骨：“既然他们迫不及待送死，便成全他们。”
剑鞘嗡鸣，如龙吟月下。
而此刻，临江城外，一队人马正在飞速逼近。为首的白衣女子突然抬手止住队伍，望向前方城中冲天的凤凰虚影。
“九天玄凰体...果然觉醒了。”林清雪美目中闪过复杂情绪，“表哥，这次你还能逃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