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零八分,FreeSea-2“维护窗口”提前开了三分钟。这不是疏忽,这是张渤的习惯——提前三分钟看水位。今晚,他没想到等他的不是热度曲线,而是一张铺得极薄的网。
网的第一层是**“回执触发”**。
Inkfish—β在他容器边缘静静潜伏,param_sha刚变,司法见证签名就亮。
container: bx-17@FreeSea-2
model_fp: 9f3c...ae11
param_sha: 7c1d...a209
ts: 04:08:13
网的第二层是物理场。
滨海大道维护窗口热点区两端,各有一辆“维修车”停靠。霍峥在阴影里,掌心按着对讲:“照链,不照人。我们做的是依法盘问,不是戏剧追车。”
网的第三层是信标。
昨天捡到的GpS信标已解出心跳频率与通信ApN,与FreeSea-2曲线相位锁定。安然低声:“**‘第三视角’上线了。**对方的‘眼睛’,今晚会自曝坐标。”
04:09,黑色轿车驶入热点区。车窗在路灯下反光淡淡,像一条压得很平的鱼线。那一瞬间,第三视角在对街玻璃上现形:长焦镜头的轮廓切过一缕雨丝,信标心跳加快了半拍。
“现在。”唐岚的授权口令通过专线送达——依法传唤。
**两端“维修车”**同时起步,速度不快,像两片合拢的门,把黑色轿车稳稳夹在中间。霍峥亮证,三句话:
“依法传唤配合调查。
照链,不照人。
录像开始。”
车门打开,张渤下车,鸭舌帽压得很低,眼神平,声音不高:“你们抓的是‘容器’,不是我。”
“我们‘请’的是‘容器的使用人’。”霍峥回,“你可以沉默,但你说的每句话都将写入‘解释条’。”
……
讯问室里,空调声音像远处的潮。墙上挂着“供述须知”,桌面上摊着三份**“核验卡(黑市版)”。
纪南川开场,不压人,不放水:“我们今天只谈‘中间商’。不谈‘买家’,不谈‘用户群’,照链,不照人。你有机会把‘无脸的行业’写成‘有编号的链’。”
张渤看着那三张卡,突然笑了一下:“你们把世界变得很像作业本。”
“对。”纪南川点笔,“不写作业,留堂。——三层中间商,从底到上,你来讲。”
他盯着录音笔,指尖轻敲两下桌面,声音没有情绪:“第一层,采集层。我们不从‘平台’抓,我们从**‘灰采集’抓。兼职爬虫—私服群—数据洗店。他们用‘公益研究’作幌子,抓取用户画像与日志,卖给第二层。
第二层,清洗层。把脏数据过一遍‘道德洗衣机’:加上‘去标识化’与‘研究目的’,再抹上第三方验证**的油彩。
第三层,投放层。他们接触‘真正的买家’——品牌、平台、以及——官场。”
“官场?”安然皱眉,“具体化:对象\/编号\/期限。”
张渤的眼神像一块被水打磨过的石头,阴影里藏着些许自得。他把第一张卡翻过来,写下三个代号:
L1—“拧螺丝”:微信群—兼职爬虫—高校实验室外包
L2—“洗白水”:咨询公司—第三方验证室—公证合作点
L3—“摆渡人”:会所引荐—赞助置换—项目路演
“L3 的‘摆渡人’,”纪南川盯住,“谁?”
“你们会所的‘跨桥’口令已经找到答案了。”张渤抬眼,“我只是桥下的摆渡。桥上的人,你们已经看见——‘钱惠’。”
室内的空气像被人收紧了半寸。钱惠——副市长,城改专班的挂帅领导之一。
“指认不是名字,指认要有链。”纪南川把第二张卡推近,“对象\/编号\/期限,四步走:哪一次‘三茶后’、哪一个‘拨补单’、哪一段‘容器曲线’、哪一个‘会所座次’。”
张渤的目光没有回避,他抽出笔,写下四个时间节点与三条代号,像一个工程师给另一个工程师发接口文档:
d-14(周三 三茶后):A-1703中轴三号,备注“qY、cL”;
d-13(周四):拨补单 E-Fund#m-03,“会所活动”;
d-12(周五):维护窗口 16:42,param_sha: 2d7c...0b9a;
d-11(周六):城改联席临时会,评估权重修订。
他停一下,又写:“摆渡联系人:代号‘楔子’(会所经理层之外的经纪人);会所座次:中轴三号旁两位**‘tS’**(司局);说明:赞助置换—媒体整版—公益活动。”
“‘楔子’是谁?”
“我不知道他真名。”张渤耸肩,“**他只在‘桥’两端出现。我把磁吸信标给他,他把‘资方函’给我。”
“信标的ApN我们已经取回。”安然低声,“曲线与你的容器一致。”
“你很聪明。”纪南川把第三张卡递上,“现在到交易:你交‘摆渡链’的日志与付款凭证,我们写‘从宽建议’;你对钱惠的指认,在‘链条’里出现,不在‘嘴’里出现。我们只认‘链’,不认‘词’。”
张渤盯了他两秒,突然笑起来,那笑像一根拉得很紧的弦终于断了:“你们是我碰到过最难缠的‘理想主义者’。”
“理想写在‘编号’里,才不算理想。”纪南川回。
……
中午,纪检+检方联合发布简讯:“一名涉嫌‘数据经纪链’关键人员已被依法采取刑事强制措施。” 不提姓名,不晒照片,只在附图放了一张四格卡的轮廓,四格分别写着:采集层\/清洗层\/投放层\/摆渡人。
合唱团同步上线《数据经纪链三层图(公众版)》:
对象:L1\/L2\/L3
编号:样本→验证→投放的回执节点
期限:d+7 出“行业自查问卷”
评论区有人怒问:“名字呢?”
置顶回复依旧九字:“照链,不照人;先事,后名。”
第二条回复更长:“名字会进起诉书,今天先让‘链’进你的脑子。”
……
傍晚,纪检联席室。钱惠三个字静静躺在白板的右下角,被一条红线圈住,但红线没有越过“程序边界”那条粗线。唐岚用马克笔点了点那条边界线:“我们现在只做‘调查评估’。两件事:财产申报比对、座次\/会晤\/拨补单的三点对照。**”
“执行日同步启动吗?”组长问。
“不。”唐岚摇头,“这一条要更稳。从‘桥’拆回‘路’,再从**‘路’走回‘人’。人不是‘桥’。”
走廊尽头的窗外,晚霞把半座城染成红铜色。江阮站在窗前,看着天穹慢慢收起它的色彩。苏砚从她身后靠近,声音低低:“他(渤海)供出了‘楔子’。接下来不会安静。”
“不会。”江阮把手摊开,仿佛在空气里放下什么,“好在我们已经把‘安静’写进‘公众指南’。不看热闹,看回执。”
手机震了一下,是宋静发来的照片:几张孩子们的画,画上写着大大的字:“对照链接在左上角。”
江阮回了一个“收到”,又加了一行:对象:孩子们的画;编号:每周一次;期限:直到他们长大。
夜深,讯问室里还亮着灯。张渤在第三张卡上签下最后一个字,抬头看了看摄像头,像在对谁点头,又像在对谁告别。
“摆渡人不是桥。”他喃喃,“桥塌了,摆渡人也会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