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V：受害者家属·阿浩爸爸】
我拎着一袋热馒头在门口犹豫，塑料袋的雾气把字糊成团。楼道灯明灭，我想起儿子住院那会儿的监护室灯，也是这样一闪一闪。我抬手敲门，声音很轻，像怕吵醒谁。
门开了，是她——江阮。她穿简单的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腕，里面的青筋像压住的河。
“叔叔？”她愣了一下。
“我……送点热的。你们忙，跑来跑去的，也得吃点。”我把袋子举高，又缩回去，“其实……我还想说一句——谢……”两字卡住，喉咙像塞了棉花。
她没接馒头，先把我请进屋，像在护着什么易碎品。“您坐。我们有**‘访客回执’**，一会儿我帮您填，只写‘已收到’。”
我点头，“对象：感谢；编号：热馒头；期限：趁热。”我想学他们的说话法，却觉得好笑。
桌上摊着文件，角落压着一行字：
对象：补偿执行
编号：名单—回执—复盘
期限：d+30\/d+90
看不全，但看得到心。
“我儿子叫阿浩，”我把照片递给她，“这是他小升初那年拍的。您那天在听证会上，说‘我们不把孩子当素材’，我就……我就觉得终于有人讲了人话。”
她点头，目光落在孩子额头的旋上，像看一颗星。
“我们家里人吵，我妈说别再折腾，我说不折腾，孩子就成了一个数字。”我吸了口气，“如今判了，我知道不可能让他回来，可我想告诉你，你帮我们把‘痛’变成了‘回执’。谢谢你。”
“叔叔，”她低声，“我们只是把该做的做对了一点点。谢谢您信任。”
我把袋子推过去，“趁热。”
她笑了：“趁热签个回执。”她拿出一个小卡片：“对象：热馒头；编号：已收到；期限：今日。”
我哈哈一笑，心里的石头轻了一两。
临出门前，我塞给她一张皱了边的纸：“我申请做‘监督志愿者’。不识几个字，但我会守规矩，只读。”
她郑重接下：“欢迎。监督不是找茬，是共同体。”
我点头，背有些直，“我走啦，姑娘。明天我还送豆浆。”
走到楼梯口，听见她在屋里说了一声“谢谢”。我忽然懂了，这两个字，不是低，是有重量的。
【poV：江阮】
门关上的瞬间，屋里安静得只有热气升腾的声音。桌角那张访客回执还没干透，字迹微微晕开。
我把馒头夹出来，白气一下撞上眼眶的酸。**“谢谢”**两个字像拴在嗓子口的铃，被谁轻轻一拨。
十二年前我最怕“谢谢”。它像一根针，扎在“地狱”的皮上，提醒你“你不配”。今天不一样——谢谢没有把我往下按，它把我往上提，像有人在背后托住肩胛骨。
我坐下，拿笔在白板角落写：
对象：阀门
编号：情绪开合—自我校正
期限：每晚 23:30
我终于承认：我也需要阀门。把“痛”放出去一点，给“走下去”腾位置。
手机振了两下，是复审2.0的后台提示：“尊重感热力图”有所回升；另一个是法工委的通知：**“公共数据治理改革试点”**第一场咨询会排期确定。
我回“收到”，指尖还有馒头的温度。
门又被轻轻敲响。
“我。”苏砚探头进来，手上抓着两瓶运动饮料，“夜跑回来的顺路。”
“你哪门子顺路。”我笑。
“对象：陪跑；编号：五公里；期限：今晚。”她抬抬下巴，“走。”
夜风贴在脸上，像把白天的疲惫一寸寸剥离。我们沿着河道慢跑，路灯在水面拉出金线。
一公里处，她说：“今天那条热搜，我看见你没回。”
“不回。我们做了判读卡，够了。”
“你做得对。”她沉默两秒，忽然朝我侧过身，“你允许自己哭吗？”
“……刚才哭了，阿浩爸爸说谢谢的时候。”我呼吸有点乱，“可是我不想把哭变成戏。”
“你不是戏，你是人。”她伸手把我肩上的发捋到耳后，“哭完继续做事，就不是脆，是稳。”
“稳……”我重复这个字，“我怕有一天我撑不住。”
她笑：“那就靠我。我们不是一种人，但我们是一个团队。”
我看着她，夜色把她的眼睛晕得更深，“谢谢。”
她耸肩：“不客气。回去吃馒头。”
回到办公室，我把“情绪阀门”的日历提醒设好：每晚 23:30——十分钟‘只读自我’：写三个白点——今天的痛\/今天的稳\/明天要做的一个小动作。
苏砚发来一张跑步记录，备注写：
对象：你
编号：不会让你一个人背
期限：长期
我盯着“长期”两个字发了会儿呆，忽然不害怕了。我们把火留在炉子里，炉子是一起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