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沙痕
天目山的晨雾总带着三分仙气，不是城市里那种混着汽车尾气的灰白，是像被揉碎的云絮，裹着松针的清苦、腐叶的温润，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灵气，贴在人皮肤上凉丝丝的。林野蹲在洞府外的药圃前，指尖刚触到紫丹参肥厚的叶片，就被那股子灵气裹住——这株药草是三个月前种下的，按凡间的生长速度，至少要一年才能成熟，可在白素贞布下的聚灵阵里，竟只用了百来天，连叶脉里都透着淡淡的紫色光晕。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叶片，想看看根部的长势，指尖却突然顿住。药圃旁边是条青石铺就的小径，是他和白素贞闲时凿出来的，通往山涧取水。此刻小径尽头的竹林边，却印着三串浅淡的脚印。脚印不大，看鞋底的纹路像是现代的登山鞋，可奇怪的是，山间的泥土昨夜刚被露水打湿，本该黏着鞋印，可这三串脚印边缘却沾着细碎的干燥黄沙，像是从沙漠里带出来的，落在湿润的泥土上，显得格外扎眼。
“小心。”
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林野回头时，白素贞已经站在他身后，素色的裙摆还沾着洞府里的水汽，乌黑的长发用一根木簪束着，手里没握剑，可林野能看见她袖口下的青锋剑鞘隐隐泛着微光——那是剑感知到危险时才会有的反应。
白素贞走到脚印旁，没有弯腰，只是抬了抬指尖，一缕极细的水汽从她指缝间飘出，落在脚印边缘的黄沙上。那黄沙遇水没有立刻化开，反而像是裹着一层看不见的膜，水汽在沙粒表面凝成了小小的水珠，还带着一丝极淡的异香。
“这沙里混着西域的龙涎香。”白素贞的目光扫过竹林深处，晨雾在她眼底映出淡淡的青色，“不是寻常旅人会带的东西。龙涎香虽名贵，可真正的西域特产里，只有把它和安息香按特定比例混合，制成驱虫的香丸，才会粘在鞋缝里跟着人走。但这种香丸，只有那边的一些特殊部族才会用。”
林野站起身，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竹林。晨雾正慢慢散去，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可那光斑晃动得有些异常，像是有东西在竹林里移动，却又藏得极深，连风吹竹叶的声音都盖过了它的动静。
“我想起三天前下山买米时，村民说的怪事。”林野的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药圃边的小锄头，“当时村头的王伯说，有三个高鼻深目的外乡人，背着很大的登山包，在山神庙里打听‘能引来白蛇的灵地’。他们说话带着很重的口音，王伯没听懂多少，只觉得他们眼神不对劲，像是在找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我当时还笑王伯想多了，觉得就是来山里猎奇的游客，毕竟这几年总有人听说天目山有灵，来寻什么修仙的痕迹。”
“不是游客。”白素贞摇了摇头，指尖在身前划过一道弧线，淡蓝色的水纹瞬间在洞府门口铺开，像一层透明的纱，轻轻晃了晃就隐入了空气里——那是她布下的预警结界，只要有人靠近，水纹就会泛起涟漪，还会带着她的感知，探知来者的气息。“他们身上有煞气，但不是修真者的路数。修真者的煞气要么带着灵气的驳杂，要么是杀戮太多凝结的黑煞，可这几个人的煞气里，混着烟火气和金属的冷意，更像是……常年用武器的人。”
林野的心沉了沉。他虽只是许仙的转世，没有白素贞那样千年的修为，可这几年跟着她在山里修行，也多少能感知到气息的好坏。他试着像白素贞教的那样，闭上眼睛，将注意力集中在鼻尖，果然闻到了一丝极淡的异味——不是山间的草木香，是火药的硫磺味，混着刚才那股龙涎香的气息，从竹林深处飘过来，若有若无。
“要不要我去竹林里看看？”林野握紧了锄头，他知道自己的修为不够，可也不想让白素贞一个人面对危险。
白素贞却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腕，她的指尖微凉，带着安抚的力量：“不用。他们现在只是在探查，没敢靠近。我的结界能挡住凡人的视线和仪器，他们找不到洞府的具体位置。而且，我刚才在脚印周围布了追踪咒，只要他们还在山里，我就能感知到他们的动向。”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林野手里的锄头，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你还是先顾好你的药圃吧，这紫丹参再等两天就能入药了，要是被人惊了灵气，可就白费功夫了。”
林野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锄头，又望了望竹林深处，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紫丹参周围的泥土拢了拢，指尖触到泥土里的灵气，才稍微安心了些。这药圃里的草药，都是他和白素贞一起种下的，有些是用来炼制疗伤丹药的，有些是用来稳固洞府灵气的，每一株都带着他们的心血。
“对了，昨天你说要去山涧那边看看水源，是不是灵气有变化？”林野想转移话题，让自己不那么紧张，也想知道白素贞最近在忙什么。
白素贞点了点头，走到药圃旁边的石凳上坐下，顺手拿起林野放在旁边的水壶，倒了些水：“最近山涧的水流里，灵气浓度比以前低了些，我怀疑是下游有人在开山，破坏了灵脉。要是灵脉受损，不仅药圃里的草药会受影响，洞府的聚灵阵也会变弱。我本来想今天去下游看看，现在看来，得先处理完这里的事再说。”
她的话音刚落，洞府门口的空气突然轻轻晃了一下，淡蓝色的水纹再次浮现，比刚才更清晰了些，还带着一丝微弱的震动。白素贞的眼神立刻变了，站起身，望向竹林的方向：“他们动了。”
林野也跟着站起身，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竹林深处的光斑晃动得更厉害了，还传来了轻微的“咔嚓”声，像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紧接着，一道微弱的红光从竹林里闪了一下，很快又消失了，像是有人在用手电筒照路，却又刻意压低了光线。
“是在探测灵气。”白素贞皱了皱眉，“他们手里应该有特制的仪器，能感知到灵气的波动。刚才那道红光，就是仪器启动时发出的。看来他们不是瞎找，是有备而来。”
林野心里的不安更重了。他知道，白素贞虽然修为高深，可毕竟是修行者，不愿轻易伤人，尤其是凡人。可对方要是带着武器和仪器，一心想找到洞府，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林野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
白素贞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洞府门口，抬手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复杂的符咒。符咒在空中闪过一道青光，瞬间融入了之前布下的结界里。结界的光芒更亮了些，连周围的草木都像是被注入了灵气，叶片变得更加翠绿。
“我加强了结界，现在就算他们走到洞府门口，也看不见这里的景象，只会觉得是一片普通的竹林。”白素贞转过身，看着林野，眼神里带着安抚，“你不用怕，他们伤不到我们。我只是在想，他们为什么会找这里？‘能引来白蛇的灵地’——他们怎么知道这里有白蛇？”
林野也愣住了。他和白素贞在天目山住了五年，一直很低调，除了偶尔下山买些生活用品，几乎从不出现在外人面前。山下的村民虽然知道山里有修行者，可也只当是传说，从没人知道白素贞的真身是白蛇。那些外乡人，怎么会知道“能引来白蛇的灵地”？
“难道是……之前来山里的那些探险者？”林野突然想起，去年夏天，有一群自称“户外探险队”的人来过天目山，还在山神庙里住了几天，当时他们也打听过山里的灵地，只是没找到什么，就走了。
白素贞摇了摇头：“不是他们。那些探险队身上没有煞气，只是普通的凡人，想寻些新奇的东西。可这几个人不一样，他们的煞气里带着狠劲，像是经历过生死的人。而且，他们知道‘白蛇’，这绝不是偶然。”
她的话音刚落，竹林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人用外语低声交谈的声音，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可那语气里的急切和警惕，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紧接着，一道更亮的红光从竹林里射出来，直接照向洞府的方向，虽然被结界挡住，没照到洞府，可那红光在空气中晃了晃，还是让林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好像发现结界了。”林野压低声音说道。
白素贞的脸色沉了下来，袖口下的青锋剑开始微微震颤，发出极细的剑鸣。她往前走了两步，挡在林野身前，目光锐利地盯着竹林：“别逼我动手。”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连周围的空气都像是凝固了。竹林里的脚步声突然停了，连交谈声也消失了，只剩下风吹竹叶的沙沙声。过了一会儿，那道红光又闪了一下，然后慢慢消失了，脚步声也渐渐远去，像是那些人退走了。
林野松了口气，刚想说话，却被白素贞按住了肩膀。她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出声，然后竖起耳朵听着竹林里的动静。
“他们没走，只是退到了竹林外围。”白素贞的声音压得很低，“他们在等，想等我们放松警惕。而且，他们刚才用仪器探测结界，已经留下了痕迹，我能感知到他们的位置了——就在西边的山岩后面，离这里大概有三百步远。”
林野顺着她的话望向西边的山岩，那里被竹林挡住，只能看到一块黑色的岩石顶端。他握紧了手里的锄头，心里想着，要是那些人真的冲过来，他就算打不过，也要帮白素贞挡一下。
白素贞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带着一丝暖意：“不用紧张，他们不敢轻易过来。他们的仪器只能探测到灵气，却破不了我的结界，而且他们应该也怕遇到危险，毕竟在他们眼里，‘能引来白蛇的灵地’里，可能藏着他们不知道的东西。”
她顿了顿，走到药圃边，弯腰看了看那株紫丹参，指尖轻轻拂过叶片：“这株药草明天就能收了，收完之后，我们去下游看看灵脉的事。至于那些人，只要他们不越过底线，我就不跟他们计较。要是他们敢动手，我自然有办法对付。”
林野点了点头，心里的不安渐渐散去。他看着白素贞的侧脸，晨光落在她的发梢，泛着淡淡的金光，忽然觉得很安心。不管遇到什么危险，只要有白素贞在，就没什么好怕的。
他蹲下身，继续整理药圃里的草药，指尖触到叶片上的灵气，仿佛能感受到草药的生命力。晨雾已经完全散去，阳光洒满了药圃，连空气里都带着温暖的气息。竹林里恢复了平静，只剩下风吹竹叶的沙沙声，还有远处山涧传来的流水声，一切都像是回到了往常的样子。
可林野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那些带着黄沙和煞气的脚印，那些藏在竹林里的人，还有他们手里的仪器和武器，都像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引爆。他抬起头，望向西边的山岩，心里想着，不管那些人是谁，不管他们为什么来找这里，他都要和白素贞一起，守护好这个家，守护好这片充满灵气的土地。
白素贞站在他身边，望着竹林深处，眼神里带着一丝沉思。她能感知到，那些人身上的煞气虽然不重，可却带着一种很奇怪的信念，像是为了某个目标，可以不惜一切代价。而且，他们带来的黄沙里，除了龙涎香，还有一丝极淡的、属于另一种宗教的气息——那是一种带着火焰意味的气息，和她曾经在古籍里看到过的、关于西域拜火教的记载有些相似。
“拜火教……”白素贞低声自语，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们怎么会和拜火教扯上关系？”
她想起古籍里的记载，拜火教信奉光明与火，曾在西域盛极一时，后来逐渐衰落，只剩下一些残余的信徒。拜火教的信徒向来低调，很少参与外界的事，怎么会突然和那些带着煞气的人一起，来天目山寻找“能引来白蛇的灵地”？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
白素贞抬起头，望向天空，阳光刺眼，却让她更加清醒。她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像以前那么平静了。那些人不会轻易放弃，而她和林野，也必须做好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危险。
她转身看向林野，见他正认真地整理着药圃，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却还是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每一株草药。她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意，走到他身边，递过一块手帕：“擦汗吧，别累着了。”
林野接过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笑着说：“没事，这点活不算什么。等把这些草药收了，我们可以炼一炉新的丹药，你的疗伤丹好像快用完了。”
白素贞点了点头，目光温柔地看着他：“好，都听你的。”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药圃里的草药泛着淡淡的光晕，远处的竹林里传来清脆的鸟鸣声。虽然危险还潜伏在暗处，可此刻的宁静与温暖，却让他们觉得，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只要彼此在身边，就一定能挺过去。
而在西边的山岩后面，三个蒙面人正躲在岩石后面，看着远处的竹林。领头的哈立德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仪器，屏幕上显示着杂乱的波纹，他低声咒骂了一句，用带着口音的汉语说道：“这结界太厉害，仪器根本破不了。我们得想别的办法。”
旁边的同伴递过一瓶水，压低声音说：“刚才那个女人的气息很奇怪，我感觉她不是普通人，要不要再等等？”
哈立德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狠劲：“不能等，雇主给的时间不多了。我们今晚再过来，用炸药试试能不能炸开结界。不管里面藏着什么，我们都必须拿到‘白蛇’的消息。”
他的话音刚落，远处的竹林里突然传来一阵风吹过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监视他们。哈立德立刻捂住同伴的嘴，示意他们别出声，然后警惕地盯着竹林的方向，直到那阵风声消失，才慢慢松开手。
“这里不安全，我们先撤。”哈立德收起仪器，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朝着山外的方向走去。另外两个同伴紧随其后，脚步轻得像猫，很快就消失在了竹林深处，只留下山岩上沾着的几缕黄沙，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