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初遇异客
天山的雪，是与世间别处都不同的。
不是江南梅边那种沾衣即化的柔雪，也不是塞北荒原那种裹挟着沙砾的暴雪，它更像被天地精心研磨过的玉屑，簌簌落在青灰色的岩层上，积起薄薄一层，却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风从雪山深处吹过来，带着冰碴儿，掠过裸露的岩石时，会发出呜咽似的声响，像是远古的魂灵在低语。
林野坐在一块背风的巨石后面，指尖凝着淡淡的白气，正一点一点顺着白素贞的手腕往上走。白素贞盘膝而坐，双目轻阖，墨色的长发用一根素色的丝带松松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在颈侧，被雪风吹得微微颤动。她身上那件月白色的修行服，此刻已经沾了不少雪粒，像是撒了一把碎钻，可她仿佛浑然不觉，只专注地感受着林野渡过来的灵力。
“你的水元灵力还是偏寒，”林野的声音很轻，被风声裹着，却清晰地传到白素贞耳中，“上次在昆仑山下吸收的冰魄灵气还没完全炼化，积压在丹田左侧，得慢慢揉开。”他的指尖贴着白素贞的小臂，灵力化作细细的暖流，顺着经脉游走，遇到滞涩的地方，便停下来轻轻打转——这是他从转世前的记忆碎片里摸索出的法子，带着几分人间医者的温柔，与寻常修行者那种刚硬的灵力疏导截然不同。
白素贞轻轻“嗯”了一声，睫毛颤了颤，眼角的余光瞥见林野额角渗出的细汗。他为了帮自己梳理灵力，一直维持着灵力输出，此刻脸色已经有些发白，嘴唇也没了血色。她心里微动，正想开口让他歇一歇，忽听得头顶上方传来一阵异样的声响。
不是风声，也不是雪粒坠落的声音，而是一种类似气流被撕裂的锐响，带着淡淡的灵力波动，从远处快速逼近。
林野的动作瞬间顿住，猛地抬头看向声音来处。白素贞也睁开了眼，指尖迅速凝起一缕水元灵力，警惕地望向天空——他们在天山已经待了半月，除了偶尔遇到的牧民，从未见过其他修行者，更别说这种带着如此明显灵力气息的存在。
只见三道身影从雪山的另一侧掠来，速度极快，衣袂翻飞间，带起的雪雾在空中划出三道白色的弧线。他们飞得并不高，离地面不过数丈，林野能清楚地看到，为首那人穿着一件深绿色的长袍，袍子的下摆和袖口都绣着细密的银色纹路，像是某种植物的藤蔓，沾在上面的冰晶随着动作簌簌掉落。他手里握着一根半人高的木杖，杖身是深褐色的，泛着温润的光泽，像是用千年古木制成，杖头嵌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晶石，晶石里流转着淡淡的绿光，哪怕在这样的雪地里，也显得格外醒目。
另外两人跟在他身后，左边是个穿紫衣的女子，身段纤细，头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插着一根碧玉簪，手里没拿法器，只是双手拢在袖中，气息内敛。右边是个穿青衣的年轻男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背着一把长剑，剑鞘是黑色的，上面刻着复杂的符文，他的目光最是锐利，扫过林野和白素贞时，带着几分探究。
三道身影在离他们约莫三丈远的地方停下，落地时悄无声息，仿佛一片羽毛落在雪地上，连积雪都没怎么惊动。林野注意到，他们虽然衣袂上沾着冰晶，脸色却丝毫不见冻意，反而透着一种健康的红润，身上散发出的灵力气息也格外温润，像是春日里刚化冻的溪水，带着生机，与天山的严寒格格不入——这感觉，竟让他想起了江南的春天，想起了西湖边拂过柳梢的暖风。
为首的绿袍老者先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风雪的力量，目光落在白素贞身上，眼底先是掠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赞叹：“没想到在天山这等寒域，竟能见到修行者凝出如此纯净的水元灵力。”他的目光像是能穿透表象，直直落在白素贞的丹田处，“你的灵力里带着西湖水的清润，又有昆仑冰魄的澄澈，两种气息本该相斥，却被你调和得如此融洽，倒是个难得的奇才。”
白素贞握着灵力的手稍稍放松了些——对方虽然气息强大，却没有丝毫恶意，反而透着一种长者的温和。她站起身，微微欠身，指尖的水元灵力化作一缕白雾，轻轻散开，既算是礼貌的回应，也暗含着展示自身修为的意思：“多谢阁下谬赞。不知诸位是？为何会在此地？”
绿袍老者笑了笑，抬手拂去衣袂上的最后一片冰晶，木杖轻轻点了点地面——林野惊讶地发现，他杖尖触及的地方，积雪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露出下面湿润的泥土，甚至有几株嫩绿的小草芽破土而出，在寒风中微微摇晃。“我们是守护这天山灵脉的‘守脉者’，”老者的目光扫过林野，又落回白素贞身上，“自先祖起，便在此地修行，至今已有三百年了。”
“守脉者？”林野忍不住开口，他往前挪了一步，与白素贞并肩而立，“灵脉是指……地底下的灵力脉络吗？”他之前在古籍里见过相关的记载，说名山大川之下，往往藏着灵脉，灵脉滋养山川，山川又反哺灵脉，形成循环，可他从未亲眼见过，更别说专门守护灵脉的修行者了。
青衣男子闻言，挑了挑眉，刚想开口，却被绿袍老者用眼神制止了。老者看向林野，目光里多了几分打量：“看你的气息，并非纯粹的修行者，倒像是……带着人间的烟火气。”他顿了顿，又道，“而且你的灵力里，有一丝很特别的气息，像是与天地万物都能产生共鸣，这倒是少见。”
林野心里一动——老者说的，大概是他转世许仙后，保留的那几分人间医者的共情之力。从前他总觉得这股力量会影响修行，可后来与白素贞一同游历，才发现正是这股力量，让他能更轻易地感知到自然中的灵力，甚至能与花草树木交流。他正想解释，白素贞却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对绿袍老者道：“阁下慧眼如炬。我夫君林野，确是从人间而来，只是机缘巧合下踏上修行之路。我们二人此次来天山，是为了寻找炼化冰魄灵气的方法，并非有意打扰诸位清修。”
“炼化冰魄灵气？”紫衣女子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很柔，像是泉水叮咚，“冰魄灵气性寒，若强行炼化，很容易损伤经脉。你们既已来到天山，又遇到了我们，便是缘分。”她看向绿袍老者，眼神里带着询问。
老者点了点头，对林野和白素贞笑道：“天山灵脉本就有调和寒热之力，你们若不嫌弃，可随我们去灵脉眼处一坐。或许，我们能帮上你们的忙。”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我看你们二人的修行之路，似乎有些地方尚未完善，或许我们守脉者的修行之法，能给你们一些启发。”
林野和白素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喜。他们在天山摸索了半月，始终找不到炼化冰魄灵气的头绪，如今遇到守脉者，不仅可能解决难题，还能学到新的修行之法，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多谢阁下！”林野连忙拱手道谢，语气里难掩激动，“若能得诸位指点，我们感激不尽。”
白素贞也跟着颔首，目光落在老者杖头的绿晶石上，好奇地问：“阁下杖头这颗晶石，似乎能引动灵脉之力？方才您点地时，积雪融化，草木生长，想必便是借了晶石的力量吧？”
老者闻言，笑了笑，举起木杖，让绿晶石对着阳光：“姑娘好眼力。这颗‘灵脉晶’，是从天山灵脉深处开采出来的，能储存并引导灵脉灵里，既是我们守脉者的法器，也是守护灵脉的信物。”他轻轻转动木杖，绿晶石里的绿光流转得更快了，“有它在，我们才能更精准地感知灵脉的动向，也能在灵脉受损时，及时修复。”
青衣男子见他们聊得投机，也收起了之前的警惕，笑着道：“走吧，灵脉眼离这里不远，再晚些，雪就要下大了。”他说着，率先转身，朝着雪山深处走去，脚步轻快，踩在积雪上，连脚印都很浅。
绿袍老者做了个“请”的手势，林野和白素贞连忙跟上。紫衣女子走在最后，她看了一眼林野的背影，又看了看白素贞，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这对情侣身上的气息很干净，一个温润，一个清雅，倒像是天生就该与这天地灵脉相融。
风还在吹，雪粒落在衣领上，带着丝丝凉意，可林野的心里却暖暖的。他看了一眼身旁的白素贞，她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眼底带着期待。他知道，这次天山之行，或许会成为他们修行路上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三人跟着守脉者，沿着一条隐蔽的小路往雪山深处走。小路两旁的积雪越来越厚，可奇怪的是，走在这条路上，丝毫感觉不到寒冷，反而有一股淡淡的暖意从脚下传来。林野低头看了看地面，只见路面上隐约有一层淡淡的绿光，像是有灵脉灵力在底下流动，支撑着他们前行。
“这条小路是我们守脉者开辟的，”绿袍老者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底下就是灵脉的分支，能抵御天山的寒气，也能引导我们找到灵脉眼。”
林野点点头，心里对守脉者的敬佩又多了几分。他们在这天山深处，默默守护灵脉三百年，不仅掌握了与灵脉共生的修行之法，还能开辟出这样神奇的小路，实在不简单。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面的景象忽然变了。原本陡峭的山路渐渐变得平缓，前方出现了一片开阔的谷地。谷地中央，有一汪圆形的温泉，温泉水面上冒着淡淡的白雾，白雾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像是一道小小的彩虹。温泉周围的积雪已经融化，露出了黑色的泥土，泥土上长着不少不知名的花草，花瓣是淡紫色的，在风中轻轻摇曳，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那就是天山灵脉眼。”绿袍老者指着温泉，语气里带着几分自豪，“灵脉的核心就在温泉底下，这里的灵力最是纯净，也是我们守脉者修行的地方。”
林野和白素贞走到温泉边，低头看向水面。温泉水很清澈，能看到水底的细沙，细沙上泛着淡淡的金光，像是有无数细小的灵脉灵力在闪烁。他们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水面，只觉一股温润的灵力顺着指尖渗入体内，流转到四肢百骸，之前梳理灵力时的疲惫瞬间消散，连丹田处积压的冰魄寒气，都似乎被这股暖意融化了几分。
“好神奇的灵脉眼。”白素贞忍不住赞叹，她的眼底闪着惊喜的光，“在这里修行，想必能事半功倍。”
“确实如此，”紫衣女子走到她身边，笑着道，“不过，灵脉眼的灵力虽好，却也不能贪多。我们守脉者修行，讲究的是‘共生’，而非‘掠夺’，只能吸收灵脉自然散发的灵力，若是强行汲取，反而会损伤灵脉，也会让自身灵力失衡。”
林野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之前修行，总是想着如何快速提升修为，却从未想过与自然的平衡。守脉者的“共生”之道，倒是给了他新的启发——或许，修行本就不是逆天而行，而是顺应自然，与天地万物和谐共处。
绿袍老者看着他们若有所悟的模样，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抬手将木杖插在温泉边的泥土里，杖头的灵脉晶顿时亮起耀眼的绿光，绿光顺着木杖渗入泥土，又从温泉水底冒了出来，在水面上形成一个淡淡的绿色光圈。
“你们且坐下感受一番，”老者道，“灵脉眼的灵力会顺着灵脉晶的引导，缓缓进入你们体内，帮你们调和气息。若是有什么疑问，随时可以问我们。”
林野和白素贞依言盘膝坐在温泉边，闭上眼睛，开始感受灵脉灵力的流动。温暖的灵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一双温柔的手，轻轻包裹着他们的身体，顺着经脉游走，所到之处，滞涩的灵力变得通畅，积压的寒气渐渐消散。林野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体内那股人间医者的共情之力，正与灵脉灵力产生共鸣，像是两个久别重逢的朋友，在欢快地交流。
他睁开眼，看向身旁的白素贞。她的脸上已经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原本偏寒的水元灵力，此刻也变得温润起来，在她周身形成一层淡淡的水色光晕，与灵脉晶的绿光交相辉映，美得像是一幅画。
青衣男子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对绿袍老者低声道：“师傅，这两个人的资质真好，尤其是那个女子，水元灵力纯净得像是未被污染的西湖水，若是能得灵脉之力相助，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老者点了点头，目光深邃：“不仅如此，那个男子身上的气息，带着人间的温度，能与灵脉产生共鸣，这是我们守脉者从未有过的体验。或许，他们的到来，能让我们对灵脉的理解，更进一层。”
风渐渐小了，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温泉上，泛着金色的光芒。林野和白素贞坐在温泉边，感受着灵脉灵力的滋养，心里满是平静与喜悦。他们知道，与守脉者的相遇，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他们还有很多东西要学，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此刻，他们不再迷茫，因为他们知道，只要彼此相伴，只要心怀敬畏与温柔，就能在修行之路上，走出属于自己的精彩。
而天山的雪，还在轻轻飘落，像是在为这段即将展开的缘分，谱写一首无声的赞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