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之野的钻井平台,是整个北方最奇特、也最引人注目的景观。
巨大的木质井架,高高耸立在荒凉的冻土之上,如同一座指向天空的、笨拙的纪念碑。从白港城运来的小型蒸汽机,日夜不息地发出“哐当哐当”的轰鸣声,为巨大的钻头,提供着源源不断的动力。
北方的贵族们,对亚恩这项劳民伤财的“挖洞”工程,充满了不解和私下的嘲讽。
他们无法理解,这位英明的总督大人,为何会放弃对军队和城市的建设,反而对那些……又黑又臭的“泥巴油”,产生了如此浓厚的兴趣。
在他们看来,这或许是……天才,在取得了巨大成功之后,不可避免的、某种怪异的“癖好”。
只有亚恩自己知道,他脚下的这片土地,蕴含着何等改天换地的力量。
钻探的过程,比想象中要艰难。
坚硬的冻土层、复杂的地质结构、以及恶劣的、时常有暴风雪来袭的天气,都给工程,带来了巨大的挑战。
钻头,断裂过数次。
蒸汽机,也因为超负荷运转,而罢工过好几次。
甚至,还有一次,因为地层内部压力的突然变化,引发了小规模的“井喷”,一股夹杂着天然气和黑色泥浆的气柱,冲天而起,差点将整个井架都掀翻。
但亚恩,始终没有放弃。
他吃住,都在钻井平台旁,那个简陋的木板房里。
他亲自,和那些工匠、劳工们一起,顶着刺骨的寒风,研究地质图纸,改良钻头的设计,优化蒸汽机的功率输出。
他的坚持,和他的专业,感染了所有的人。
那些原本只是为了薪水和食物而工作的劳工们,也开始以一种近乎狂热的、参与“神迹”诞生的心态,投入到这项伟大的工程之中。
终于,在经历了近三个月的、艰苦卓绝的努力之后。
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清晨。
当钻头,突破了最后一个坚硬的岩层,抵达了那个亚恩通过地质勘探和石碑数据,计算出的、最终的深度时。
一股低沉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心跳般的“咕噜”声,从钻井的深处,传了上来。
紧接着——
“轰——!!!”
一声巨大的、沉闷的咆哮!
一股纯黑色的、粘稠的、充满了力量感的液体,如同被囚禁了亿万年的黑色巨龙,从那深不见底的井口,猛然喷涌而出!
黑色的油柱,冲天而起,高达数十米!
在清晨的阳光下,那飞溅的、黑色的油滴,折射出如同彩虹般、五彩斑斓的光芒!
“出油了!出油了!!!”
整个钻井平台,瞬间,陷入了疯狂的、雷鸣般的欢呼之中!
工匠们,劳工们,士兵们……所有参与了这项工程的人,都扔掉了手中的工具,互相拥抱着,又笑又跳,甚至,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他们,或许还不知道,这黑色的、黏稠的液体,究竟意味着什么。
但他们,能清晰地,从亚恩那双前所未有地明亮的、如同燃烧着两团火焰的眼睛里,看到一个崭新的、充满了无限可能的未来!
亚恩,站在那冲天的油柱之下,任由那些温暖的、带着刺鼻气味的“黑色黄金”,洒落在自己的身上。
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世界。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
他和他所建立的这个“北方王国”,将彻底地,摆脱对“能量”的束缚。
他终于拥有了……点燃“第二次工业革命”的……火种!
就在北境的冻土之上,黑色的黄金,开始喷涌而出之时。
一支由三百名最精锐的“帝国皇家骑士团”成员,和十余位身穿华丽法袍的“宫廷大法师”组成的、浩浩荡荡的“帝国观察团”,也终于,抵达了白港城的港口。
为首的,是一位年近六旬、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如鹰的老牌公爵——“铁面”埃德加·冯·海因里希(与事务官海因里希并非同族)。
他是帝国皇帝最信任的叔父,也是帝国最传统、最保守的、旧贵族势力的代言人。
他的到来,让整个白港城,都笼罩在了一层无形的、紧张的政治压力之下。
布兰登骑士,作为亚恩的首席代表,以最高规格的礼仪,接待了这支“观察团”。
但宴会之上,气氛,却显得异常的冰冷和尴尬。
埃德加公爵,对于布兰登这位“背叛”了骑士传统、转而投向“奇技淫巧”的年轻人,没有丝毫的好感。
他开门见山,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布兰登爵士,”他的声音,如同两块生铁在摩擦,“我们,是奉皇帝陛下的旨意,前来……学习和观摩,亚恩总督阁下,那足以战胜神明仆从的‘先进技术’的。”
“我们希望,能亲眼看一看那艘传说中的‘北风’号。”
“我们,更希望,亚恩总督,能将他那关于‘火炮’和‘步枪’的制造图纸,作为一名帝国贵族,应尽的义务,‘分享’给帝国的皇家军械所。”
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傲慢。
这,已经不是“观察”。
这是赤裸裸的、以皇帝的名义,进行的技术索取!
布兰登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但他,还没来得及反驳。
一个声音,却从宴会厅的门口,悠悠地,传了过来。
“公爵大人的要求,很合理。”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
只见,亚恩,这位本应还在北方“静养”的总督大人,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地,出现在了那里。
他的身上,还带着一丝,枯骨之野的风尘和淡淡的石油气味。
他的脸上,挂着那熟悉的、人畜无害的微笑。
他回来了。
在他获得了这个世界,最宝贵的“工业之血”的……同一天。
“我很乐意,向尊敬的公爵大人,和各位大法师们,‘分享’我的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心得。”
亚恩缓缓地,走到埃德加公爵的面前,微笑着说道。
“不过,在‘分享’之前,我这里,也有一件小小的‘新玩具’,想请公爵大人,和整个帝国,都‘观察’一下。”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不是图纸,也不是什么模型。
而是一个由玻璃、黄铜和几根电线组成的、结构极其简单的……
电灯泡。
他将灯泡,连接到了一个他随身带来的、小型的、由手摇驱动的发电机之上。
然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轻轻地,摇动了那个手柄。
下一秒——
一团比最纯净的魔法水晶,还要明亮百倍的、稳定的、温暖的……
电弧之光,瞬间,在那小小的玻璃泡之内,被点燃!
整个宴会厅,那原本靠数十支蜡烛才能照亮的、昏暗的空间,在这一瞬间,被照耀得……如同白昼!
所有的人,无论是高傲的皇家骑士,还是见多识广的宫廷大法师,在看到这凭空产生的、不依赖任何火焰和魔法的“光明”时。
他们的呼吸,在这一刻,都停止了。
他们,如同第一次见到火种的原始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亚恩手中那个小小的、发光的“太阳”。
而亚恩,则举着那个灯泡,微笑着,看着埃德加公爵,缓缓地说出了一句,足以让整个旧时代,都为之颤抖的话。
“公爵大人,您说……”
“这个东西的‘图纸’……”
“又该值,多少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