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的谈话，诸葛亮回去后，一宿没睡。
第二天一早，他就拿着整理好的策论，找到了刘禅。
“世子。”
诸葛亮的面容有些憔悴，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你所说的这些，亮反复思量，字字珠玑，振聋发聩。”
他将那几张纸平铺在案上，指着其中一段。
“尤其是这‘拉拢庶子，分化瓦解’之法，简直是釜底抽薪。”
“世家大族，看似铁板一块，实则内部矛盾重重。嫡庶之别，有如天渊。我们给那些不得志的庶子一条出路，就是给了他们一把捅向嫡长子的刀子。”
“此乃阳谋，堂堂正正，让他们防不胜防。”
诸葛亮说到这里，顿了顿。
“只是，此策太过宏大，牵一发而动全身，需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
刘禅点头。
这套组合拳，基本上是把未来一千多年里，历朝历代政治改革的精髓都给缝合进去了，真要一步到位，蜀汉这小身板非得当场散架不可。
“不过，”诸葛亮话锋一转，指着“推广纸张，改良印刷”那一行字，“此二物，乃是所有策略的根基。特别是这‘印刷之术’，究竟是何物？”
造纸术他懂，东汉蔡伦就改良过，只是成本和工艺问题，没能完全取代竹简。
但印刷，他闻所未闻。
刘禅想了想，找了个简单的比喻。
“军师可曾见过印章？”
“自然。”
“印刷之术，就像是把一整页书的内容，刻在一个巨大的印章上。蘸上墨，往纸上一盖，一页书就出来了。一天下来，印个几千上万页，不成问题。”
诸葛亮摇动羽扇的动作停了。
他想象着那个场景。
知识，不再是竹简上沉重的负担，而是可以被快速、廉价复制的纸张。
就在两人准备深入探讨活字印刷的可行性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急躁的风，闯了进来。
是刘备。
“军师，阿斗，你们还在聊这些？”
刘备的脸上，写满了焦虑。
他一把按在桌案的舆图上，手指重重地戳着长安的位置。
“刚刚收到的军报，曹贼非但没有离开长安，反而加固了城防，摆明了是要跟我们耗到底！”
“张辽也滚回了合肥，孙权那边是指望不上了。”
刘备越说火气越大。
“最要命的是陈仓道！前几日地龙翻身，山道断绝，运粮的队伍根本过不去！”
“子午谷？哼，那是条死路，魏延那小子异想天开！”
“你们说，这仗怎么打？总不能真让我几十万大军，拿头去撞长安的城墙吧！”
汉中之战打赢了，可刘备却高兴不起来。
他心里清楚，拿下汉中只是第一步，真正的目标，是关中，是长安！
那里是龙兴之地，是他效仿高祖，还于旧都的象征。
可现在，长安就在眼前，却像个长满了尖刺的铁王八，无从下口。
诸葛亮也皱起了眉。
后勤，是蜀汉的命脉。
粮道一断，前方再猛的军队也得抓瞎。
刘禅看着暴躁的刘备，还有沉默的诸葛亮，忽然开口。
“父王，军师。”
“既然长安这扇正门不好走，我们为什么，不翻墙进去呢？”
刘备愣了一下：“翻墙？什么意思？”
刘禅走到舆图前，手指越过秦岭，点在了长安西边，一大片广袤的区域。
“父王请看，这里。”
“雍州，凉州。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陇右。”
“曹操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防备我们从汉中北伐，以及防备东边的孙权。陇右之地，兵力必然空虚。”
“我们放弃从正面硬攻长安，转而派一支奇兵，出祁山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取陇右！”
刘备和诸葛亮的视线，都聚焦在了刘禅手指的那片土地上。
刘禅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回响。
“陇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一旦我们拿下此地，就等于在长安的头顶，悬了一把刀。”
“届时，我们可以顺着渭水，直逼长安。长安的后门，将对我们彻底敞开。”
“到那个时候，就不是我们急着攻他，而是他曹操，要日夜担心我们什么时候会打过去了。”
“攻守之势，异也！”
刘备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他仿佛看到了一扇全新的大门，在自己面前缓缓打开。
诸葛亮的羽扇，开始急速摇动。
他脑子里，无数的战术推演正在飞速进行。
“此计，如何实施？”刘备追问。
“声东击西。”刘禅吐出四个字。
“我们可以大张旗鼓，对外宣称要修复陈仓栈道，摆出要强攻长安的架势，把曹操的注意力，牢牢地吸引在秦岭一线。”
“真正的主力部队，则秘密集结，由一位善于长途奔袭的猛将带领，走祁山道，直插陇右心脏！”
“谁可为将？”
“三叔，张飞。还有，马超，马孟起将军！”
刘禅的回答，斩钉截铁。
“三叔勇冠三军，有万夫不当之勇，足以凿穿敌阵。”
“而马超将军，世代镇守西凉，在雍凉的羌人、氐人部落中，威望无人能及。他就是一面活着的旗帜！”
“只要马将军的旗帜出现在陇右，那些对曹操阳奉阴违的部落，还不箪石壶浆，以迎王师？”
“届时，我军不仅不会缺少补给，反而能就地扩充兵员，以战养战！”
“好！”
刘备一拳砸在桌案上，发出一声闷响。
诸葛亮走到舆图前，羽扇在陇右和汉中之间来回划动，最终停下。
“世子此策，大妙！”
“若此计得成，我大汉便可‘横跨荆益，纵跨雍凉’，形成两路出击，钳形夹攻之势。”
“届时，无论是我军从陇右进逼长安，还是二将军从荆州出兵宛、洛，天下主动权，尽在我手！”
一个前所未有的宏大战略格局，清晰地展现在两人面前。
刘备激动地来回踱步，仿佛已经看到了大军席卷雍凉，兵临长安城下的场景。
“父王。”刘禅再次开口。
“此次北伐，还需记住八个字。”
“哪八个字？”
“心战为主，兵战为辅。”
刘禅看着舆图上，那个被朱砂圈起来的“合肥”二字。
“孙权不日即将攻打合肥，曹操的注意力，必然会被东线牵制。这，是天时。”
“我们可提前派遣细作，潜入雍凉，联络那些对曹操不满的世家豪强、羌氐首领，许以高官厚禄，策反他们。等我军兵锋一至，他们便是最好的内应。这，是人和。”
“天时，人和，皆在我手。”
“此战，必胜！”
“好。”
刘备的声音，带着颤抖。
“就照你说的办！”
“传令下去，命魏延即刻动身，佯装修复陈仓栈道，动静越大越好！”
“命三弟翼德，并马超孟起，即刻点齐兵马，于汉中秘密集结，准备出征！”
“这一仗，本王要亲自为你们擂鼓助威！”
整个汉中，因为这一道命令，再次暗流涌动。
一盘更大的棋局，已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