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糖豆就水灵灵的晕了过去。
气血上涌,加之约瑟夫那如海洋潮汐一般的力量从唇瓣接触处传来,少女直接宕机,下一秒就两眼一翻,昏睡了过去。
约瑟夫心脏猛地一沉,赶忙俯身检查了一番。指尖搭上她纤细的手腕,又轻轻探了探她均匀而深长的鼻息,这才确认糖豆只是普通的晕了过去,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这孩子,果然还是在勉强自己。”
低沉的声音里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怜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责。
他无奈地笑了笑,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最易碎的珍宝,将自己的爱妻小心翼翼地平放在柔软宽大的床榻上,为她掖好天鹅绒被子的边角,确保每一寸温暖都被妥帖包裹。
凝视了片刻妻子安宁的睡颜,他俯身,一个羽毛般轻柔的吻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然后便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卧室,厚重的橡木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卧室的静谧与客厅的微光。
你以为约瑟夫会趁人之危?
肤浅,实在是肤浅!
作为曾经整个大陆上最有权势与威望的男人,那时候别说趁人之危了,只要他随便招招手,甚至无需言语,仅仅一个眼神,就有大把大把来自各族、身份显赫或容颜绝世的男男女女想爬上他的床榻,献上自己,渴望着与他发生一次鱼水之欢,以此攀附权贵或满足私欲。
但约瑟夫从来没有这样做过——他的骄傲与信念构筑了坚不可摧的壁垒。
他是坚定的纯爱战士,灵魂深处镌刻着古老骑士的忠诚信条。出于纯粹欲望和本能的兽欲,那种原始而廉价的冲动,他不屑一顾,视之如敝履。
然而目光落回那扇紧闭的卧室门,他坚硬如磐石的心防,确确实实被撬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在这孩子——糖豆·万斯普林·柏忒——身上,他承认,他的确有一丝动摇。纯净如初雪的眼神、不谙世事的莽撞,以及那份对他毫无保留的信赖,像温暖的泉水,一点点溶解着他冰封的情感外壳。
不然以他过往的自制力,他也不会选择在妻子昏睡时走出房间,独自静一静。
客厅里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如同春日森林般的清新气息,这比任何诱惑都更让他心旌摇曳,需要冰冷的空气来冷却那不合时宜的燥热。
约瑟夫重新走到客厅中央,脚步在厚实的羊毛地毯上几近无声。
他凝望了壁炉旁那个笑容可掬的女神玩偶一眼,造型夸张却充满童趣,此刻在火光映照下,笑容带着一丝调侃。
随后,他拿起搁在矮几上的刻刀和那块已初具人形的椴木,坐回那张宽大舒适、扶手已被摩挲得温润光滑的皮椅里,继续雕刻自己先前已经完成大半的木雕。
刻刀在他修长有力的指间拥有了生命,每次落下都精准流畅。
细小的木屑如同金色的雪片,随着他手腕沉稳的转动簌簌飘落,在壁炉暖黄的光线下飞舞,最终堆积在深色的地毯上,形成一小片微型的“雪原”。
木雕的轮廓很鲜明,即使面部的细节尚未精细打磨,但那流畅的线条已然勾勒出独一无二的神韵。
修长如瀑的秀发,微微张开的、带着精灵般轻盈感的蝠翼,以及那对小巧玲珑、仿佛随时会俏皮蜷缩一下的可爱小脚丫,都在昭示着它的身份。
糖豆,糖豆·万斯普林·柏忒,约瑟夫·维萨里奥诺维奇·斯蒂尔的妻子。他漫长而跌宕的生命中,最终也是最珍贵的锚点。
约瑟夫的木雕手艺很有一手,或者说,在他没有选择为大陆连绵的战火与政治漩涡献身之前,曾经的那个在乡间工坊里埋头鼓捣、满手木屑油污的男孩儿,梦想就是成为一位西幻世界的大发明家。
他痴迷于机械的精密与木头的温润质感。不然他也不会在童年时在自家谷仓改造的简陋工作室里尝试制造蒸汽机、差分机模型和其他奇奇怪怪、功能成谜的小玩意儿。
那些图纸堆满了他的小书桌,上面画满了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符号和结构。
只可惜命运无常,曾经的男孩儿被时代的洪流推上了风口浪尖,成为了万众瞩目的勇者,而且还是一个不走寻常路、以权谋和斡旋代替利剑与魔法的“政之勇者”。
他手中的武器是条约、联盟和洞察人心的智慧,战场是谈判桌和宫廷的暗流。
在退休之后卸下千斤重担,远离权力中心,他才渐渐重新拾起自己当年的小爱好,在四处旅行的过程中完全是一个虔诚的学徒,汲取着各地不同流派的雕塑经验,从矮人粗犷有力的石雕,到精灵纤细繁复的镂空木刻,一点点补全着童年那个被搁置的愿望。
想到那些散落在记忆角落、如今已成为博物馆展品的“童年杰作”,男人嘴角牵起一丝复杂的弧度。
他自我打趣道:“呵,谁能想到,挥斥方遒的‘政之勇者’,退休后的‘杰作’是给老婆刻雕像呢?这感觉可真太棒了。”
手上的雕刻却是不停,刀尖在木纹间游走,每次切削都带着专注的爱意。
时间一点点流逝,墙角的落地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与刻刀的沙沙声交织成宁静的夜曲。
木雕的轮廓在他的指下越来越清晰,五官逐渐明朗,那标志性的、带着点小迷糊又充满活力的神态开始跃然“木”上。
他拿起来,迎着壁炉和悬挂水晶灯交织的灯火仔细端详,光线穿透木质的肌理,映照出每一处微妙的起伏。后又细细雕琢打磨,换用更细的砂纸和锉刀,让表面光滑如婴儿的肌肤,最后取来一小罐特制的亚麻籽油,用柔软的棉布蘸取,轻轻抛光上油。
油脂浸润了木材,瞬间焕发出温润内敛的光泽,赋予了它生命的气息。
一件完成度极高的斯普林少女雕塑就这般成型于他的手中。
“嗯,总算没白费功夫,这也算是我的巅峰之作了。”
约瑟夫满意地点头,露出愉悦地微笑,他想象着糖豆醒来时,看到床头这个“迷你版”自己时,会是怎样惊喜地瞪大眼睛,发出怎样可爱的惊呼。
这小小的恶作剧般的期待感,让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勇者,心底涌起一股少年般的雀跃。
“叮咚~”
但就在这时,大门处却传来访客的门铃声,约瑟夫眉头微蹙,但旋即又放松释然,他感知到了访客的身份。
他放下手中尚带余温的木雕,起身走向门厅。
拉开房门,夜晚微热的空气夹杂着庭院里植物的清新气息涌了进来,不等门外那位身姿挺拔、银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的骑士言说什么,约瑟夫便抢先一步,用一种混合着调侃和了然的语气吐槽过去:
“凯瑟琳,我的帝国之手大人,今夜来访不是又跟你家那位闹别扭,跑来让我调解家庭矛盾的吧?”
这句话精准地把银发骑士刚到嘴边儿的正事儿给噎了回去。她英气的眉毛高高挑起,翡翠金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被戳中的窘迫,随即化为无奈的抗议。
“咳咳,老哥,你放过我吧,我真知道错了,今晚是有正事来找你。”她赶紧强调,“非常严肃的正事!”
“正事?好吧,那稍后我再跟你算总账。先进来,别杵在门口喝风。”
凯瑟琳如蒙大赦般赶紧闪身进屋,顺手带上了厚重的门扉。
“总账?什么总账?”她眨巴眨巴眼睛,怎么听不懂兄长大人在说什么呢?
“那些玩具,我童年的玩具,你‘慷慨’捐到帝国皇家博物馆的那些,现在正躺在玻璃柜里供全大陆人民瞻仰我的‘童年艺术造诣’呢!有印象了没有?”
约瑟夫回到沙发上,没好气地说道,“你是收获了锦旗和荣誉,我的黑历史可全暴露了出去。”
“额......这个......”
凯瑟琳的眼神开始飘忽,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皮质护腕的边缘,“老哥,那个……如果我说是塞纳德皇帝陛下他老人家一时兴起逼我干的你信吗?”
她试图祸水东引,声音明显底气不足。
“你说呢我的好妹妹,你从小到大,撒谎的时候总是磕磕绊绊眼神乱瞟,”他毫不留情地戳穿,“这点可一点都没变。”
“好吧,是我自作主张,毕竟老哥你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又细碎又繁杂的,丢我家里我也怕丢了,干脆直接扔博物馆当破烂捐了,心想他们肯定束之高阁妥善保管……天知道他们那帮没眼力劲儿的!真把那些东西给摆出来展览了呢!”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点委屈和事与愿违的懊恼。
约瑟夫:......
“好吧,你这歪理邪说,”他无奈地摆摆手,“这的确是个逻辑上暂时无懈可击的理由,虽然我一个字都不信。”
他顿了顿,决定暂时放过这个让他社会性死亡的话题,“算了,往事不堪回首,还是聊正事吧。我的好妹妹,帝国最繁忙的剑。”
约瑟夫重新坐直身体,神情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与洞悉,“今天又有什么棘手的、非得深更半夜扰人清梦的事情来寻求我的建议呢?帝国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