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紧了从泥地里捡起的半片烧焦纸角，指尖被烫得发麻，昨夜炸开彩虹蘑菇时血混着孢子滴了一路，此刻肋骨处还阵阵抽痛。
恍惚间，地底那声带了笑的‘主’又响了一遍，像是有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弄着我的心弦。
云缝里漏下来的光正好照在上面，“鸡”字糊得只剩一道黑线，像是谁用炭条随手划了一笔。我把它塞进灰袍破洞，贴着胸口那块还没干的血痂——昨夜彩虹蘑菇炸开时，我咬破了内膜，血混着孢子滴了一路，现在肋骨那儿还一阵阵抽着疼。
正疼着，脚步声来了。
阵法峰的长老拄着拐，鞋底刮着青石板，跟拿刀在石上磨似的。他身后跟着两个执事，抬着个木架子，上面是半截石狮头，耳朵断了，眼眶裂成蛛网，嘴角还凝着干掉的彩液。
“楚昭然！”长老嗓门一提，拐杖往地上一顿，“昨夜闹得不够？今日轮你赎罪。”
长老冷笑：“你也配碰护山灵兽？滚远点。”
我强撑着身体，灰袍下的双手微颤，忍不住咳嗽两声，袖口隐隐渗出几点血迹，昨夜噬灵蚓皇在地底哼了整晚，让我脑仁到现在还嗡嗡作响。
我没动，反而往前爬了半步，脑袋磕在地上：“弟子愿以血补阵……求您给个机会。”
他愣了下，大概是没想到我真敢说这话。血补阵是老法子，用活人精血喂养残阵，能激活最后一丝灵性，但九成九会反噬，轻则瘫痪，重则当场炸膛。
“疯子。”他啐了一口，甩袖走人，“让他修，出了事别算我们头上。”
我趴在地上，听见脚步远了，才把脸抬起来。
竖瞳开了。
血珠顺着石缝往下渗，像蚯蚓钻土。三只无形的蛊顺着血线爬进去，贴着石狮内壁游走，在核心阵眼处盘成个“九曲回肠”的死结——这阵不杀人，专吐雾，毒不致命，但能痒到你把皮抓烂。关键是，得用我的血当钥匙，谁也解不了。
我抹了把嘴角，把最后一口带血的唾沫吐在狮鼻上。那点红刚沾石面，就“滋”地一声没了影。
搞定了。
我瘫坐在地，喘得像条被扔上岸的鱼。腰带上的噬灵蚓皇轻轻一缩，像是在笑。
半个时辰后，首席弟子来了。
他穿了件新袍子，袖口绣金边，走路都踮着脚，生怕踩到脏东西。身后跟着五个阵法峰的精锐，个个手里攥着符纸，眼神往我身上扫，跟看粪堆似的。
“就是他？”首席弟子冷笑，“一个连供果都偷吃的废物，也能修护山灵兽？”
我没吭声，只低着头，手指在泥地划了半道符引——地底那家伙又哼上了，震得我脚心发麻。
“你倒是说话啊。”他逼近一步，“昨夜那彩虹液，是不是你搞的鬼？”
我抖了抖，眼泪说来就来，顺着鼻沟往下淌：“我……我也不知道……那液是从狮口喷出来的……莫非……是护山灵兽中毒了？”
他一愣。
旁边一个执事皱眉：“灵兽怎会中毒？你少在这妖言惑众。”
“可……可它眼眶发红……”我哆嗦着抬手指了指石狮，“昨夜喷液前，我就看见它眼里有光闪……像是……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住了心脉……”
首席弟子眯眼，盯着石狮看了几秒，忽然笑了：“好啊，你这是想把罪名推给灵兽？行，我倒要看看，它到底中了什么毒。”
他抬手，直接去抠狮口机关。
我低头抹泪，指尖却在泥地划出一道反向符引。
地底嗡了一声。
石狮眼眶骤然亮起，红得像要滴血。
“轰——！”
一声闷响，狮口猛地喷出一股浓稠彩雾，跟浆糊似的，劈头盖脸糊了首席弟子一身。他想退，晚了。雾一沾人就活了，缠住他胳膊腿，眨眼工夫结成个半透明的茧，把他和旁边五人全裹了进去。
彩雾里浮着极淡的纹路，弯弯曲曲，像蚯蚓爬过。
只有我能看见。
“怎么回事！”外面的人全炸了，拔剑的拔剑，掐诀的掐诀，可谁也不敢靠近。那雾太邪，离得近的，鼻子一痒，连打了三个喷嚏，差点跪下。
“破阵！”长老从远处冲来，拐杖指着我，“楚昭然！你若破不了这阵，今日就废你修为！”
我俯身，额头重重磕在地面，袖子里的果核渣子顺势滑进指缝。
这玩意儿是昨夜嚼剩下的，沾过噬灵蚓皇的晶核，能模拟阵法波动。现在它在我手里，跟块烧红的炭似的，烫得厉害。
“弟子……以秽破净……”我喃喃着，把果核按进阵眼。
指尖一顶上颚，竖瞳全开。
三只瘙痒蛊顺着指尖钻进去，像三根烧红的针，扎进那团彩雾。
阵内，首席弟子忽然抖了一下。
起初他还站着，手背蹭了蹭脖子，像是被蚊子叮了。可几息后，他整条胳膊开始抓挠，指甲在皮上划出白痕。他咬牙忍着，脸都憋紫了。
又过了三息。
“啊——！”他猛地嚎出声，双手疯狂抓脸，指甲划破脸颊，血丝混着彩雾往下淌，“谁！谁在挠我！滚开！滚开啊！”
他旁边那人也好不到哪去，蹲在地上直挠大腿，裤子都快扒了。
外面一群人全傻了。
“他……他怎么了？”有人颤声问。
“中毒了！”执事大喊，“快找解药！”
我还在阵外跪着，手按阵眼，脸埋得低低的。
可我知道我在笑。
腰带上的噬灵蚓皇又缩了一下，这次缩得更深，像是在吞什么。
我摸了摸后颈那颗红痣，指尖发烫。
阵内，首席弟子已经跪在地上，双手抓着头发，一边嚎一边挠，脸上全是血道子。他抬头看我，眼神里全是恨，可那恨没撑过两息，就被痒给淹了。
“救……救我……”他嘶着嗓子喊，“你……你能破阵……救我……”
我没动。
只把果核从阵眼里拔出来，放在掌心。
它不动，也不化，就那么躺着，像颗死掉的虫卵。
我张嘴，咬下去。
咔。
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