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在蔓延,冰冷在接近。
还有节奏……
一种生硬、癫狂、完全不合时宜的抽搐节拍,通过脚踝骨的震动,持续骚扰着程实沉向深渊的意识。
是那截断臂。
还在跳。
像一条被扔上岸、濒死扭曲的鱼,徒劳地拍打着他的脚踝。
这荒谬的触感,反而成了拉扯他意识回归的、最粗粝的锚链。
剧痛如同迟到的潮水,轰然席卷了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左眼的空洞,胸口的撕裂,灵魂被反复撕扯后的虚无钝痛,以及……耳鼻喉眼仍在汩汩外溢的温热液体。
他艰难地、一点点地掀开唯一能视物的右眼眼皮。视野血红模糊,如同蒙着一层血纱。鼻腔和喉咙里充斥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他首先看到的,是自己胸前衣襟和身下地面,那大片新鲜、粘稠、颜色暗沉的血液。比之前咳出的更黑,更接近凝固的沥青。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的右脚踝。
那截由污血和白骨构成的断臂,依旧死死抓握着,但五指已然松弛。它正以一种极其诡异、完全失控的频率,疯狂地上下左右抽搐、甩动!像极了某种抽象派画家笔下、癫痫发作般的拙劣舞姿。
【语言陷阱】
生效了。
代价是他的七窍流血。
远处,震耳欲聋的轰鸣和能量爆裂声将他涣散的注意力强行拉扯过去。
血池方向,战况惨烈。
血池中央,那具巨人观尸骸已然彻底崩溃!庞大的身躯碎裂成无数块,正在污秽的血浆中溶解沉没。它胸口那搏动的肉瘤也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仍在不断逸散着暗红能量的破口。
然而,战斗并未结束。
一个身影悬浮在血池破口的上方。
是那个主祭!他身上的黑袍早已破碎不堪,露出底下苍白瘦削、布满暗红色邪异纹路的身体。他双手高举,仰面向天,脸上充满了极致的狂热和痛苦扭曲交织的表情!
天空之中,那轮由墓园污秽能量和血月光华凝聚而成的、相对模糊的血月虚影,此刻正剧烈地波动、扭曲!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疯狂拉扯!
主祭正在以自身为核心,强行抽取、汇聚着血月虚影和崩溃祭坛残存的所有能量!他的身体如同一个过度充气的气球,皮肤表面不断炸开细密的血口,又被涌动的暗红能量强行弥合!
他在准备最后一击!或者说……最后的献祭!将自己和残存的一切,彻底引爆!拖所有人陪葬!
“阻止他!他在连接城北主祭坛!要引爆能量通道!”安卿鱼的声音在剧烈干扰的通讯中嘶吼:“能量强度……超越临界点!物理攻击无效!规则层面……干扰!”
林七夜和沈青竹的身影如同两道交织的死亡旋风,不断从各个角度冲向主祭!刀光和匕首带起的锐芒,足以撕裂钢铁!
但无论是林七夜那漆黑的刀锋,还是沈青竹那角度刁钻的匕首,在靠近主祭周身一米范围内时,都会被一股无形、粘稠、高度凝聚的污秽能量场强行偏转、滑开!根本无法触及本体!
迦蓝的净化之光如同暴雨般冲刷着那层能量场,发出剧烈的“滋啦”灼烧声,能量场剧烈波动,明灭不定,却异常坚韧,始终无法被彻底击穿!
主祭对所有的攻击不管不顾,只是疯狂地嘶吼着无人能懂的亵渎祷文,双手更高地举起,天空的血月虚影波动得更加剧烈,能量攀升即将达到毁灭的顶点!
时间……来不及了!
程实躺在冰冷的血污泥泞中,看着这绝望的一幕。右眼的视野因失血而不断缩小、暗淡。
他能“看”到。不是用眼睛。
在主祭周身,那无形能量场的更深处,无数条极其细微、却坚韧无比的规则之线,正从崩溃的祭坛、从波动的血月虚影中伸出,密密麻麻地缠绕在主祭身上,与他体内沸腾的能量共鸣,编织着最终自爆的“程序”。
这些规则之线,源于神谕,源于仪式本身。它们……必须被遵守。
物理攻击无效。能量冲击被阻隔。
唯一的破局点……在规则层面。扭曲它。哪怕只有一瞬。
可是……代价呢?刚才一句“跳舞”的反噬,几乎让他彻底油尽灯枯。再去扭曲这种层级的、连接着城北主祭坛的自爆规则……
会死的。真的会死。
程实涣散的右眼,映出主祭那狂热扭曲、准备拥抱毁灭的脸孔,映出林七夜和沈青竹一次次被能量场弹开却依旧冷静寻找机会的身影,映出迦蓝咬牙支撑、净化之光不断黯淡的坚持……
还有……自己这破烂不堪、剧痛钻心、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身体。
他沾满血污的嘴角,极其艰难地、微弱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好像……有点亏啊。
但……剧本好像还没到终章?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那只沾满自己温热血液、仍在微微颤抖的左手。
不是指向主祭。而是……无力地指向自己空洞、剧痛的左眼眼眶。
指尖,再次狠狠抠进那空洞的边缘!更多的、粘稠的黑血涌出,浸透了他的指尖!
这一次,他甚至能感觉到指尖触碰到了眼眶内部冰冷的、破碎的骨骼。
剧痛!超越极限的剧痛!几乎让他瞬间昏死!
但他强行撑着!沾着那源于自身最深重代价的、蕴含着“愚戏”规则最强反噬之力的黑血,他没有在空中画符,而是……猛地将指尖按向自己的太阳穴!
仿佛要将这最后的、赌上一切的“谎言”,直接烙印进自己即将崩溃的识海深处!
他破裂的、不断溢出黑血的嘴唇,艰难地张开。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气若游丝,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扭曲现实的疯狂意志:
“神谕说……”
每一个字吐出,都带着灵魂被碾碎的血沫。
“……仪式成功……”
他涣散的右眼,死死盯着主祭那高举的、疯狂抽取能量的双手。
“……需跳……”
最后的词语,几乎耗尽了他在人世间最后的一点气息,轻飘飘地落下,却重逾山岳:
“……踢踏舞。”
嗡!!!!
没有声音,却仿佛有某种无形的、撼动规则的巨钟被敲响!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诞到极致的规则波动,以程实自我献祭般的意志为核心,强行穿透了空间,无视了那层污秽能量场的阻隔,精准无比地、狠狠地……篡改了主祭身上那一条关于“仪式成功最终姿态”的规则之线!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帧。
悬浮在半空、疯狂抽取能量、即将达到自爆顶点的主祭,身体猛地一僵!
脸上那极致狂热和痛苦扭曲的表情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无法理解的茫然和荒谬!
他高举的双手,那正在引导毁灭性能量的双手,不受控制地……猛地向下挥落!
不是引导能量,而是……极其僵硬地、笨拙地、狠狠地跺在了虚空之中!
哒!
一声清脆、突兀、与周围毁灭性能量轰鸣格格不入的……鞋跟敲击声?!
尽管他现在正赤着脚……
紧接着,是他的另一只脚!
哒!哒哒!
僵硬、急促、毫无章法、却又带着某种强制性的、疯狂加速的……踢踏舞步!就在这血池上空,在这毁灭能量汇聚的核心!
他整个身体都开始以一种极其不协调的、抽搐般的节奏,疯狂地、笨拙地、绝望地……跳起了踢踏舞!
天空之中,那剧烈波动的血月虚影,猛地一滞!
主祭体内那即将达到顶点的、狂暴的毁灭性能量,因为这荒诞到极致的规则篡改和动作强制,瞬间失去了引导,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和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