垣都的夜色裹着淡淡的月华气，洒在城西的窄巷里。青珞提着盏琉璃灯，脚步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巷子里的寂静——墨尘的居所就在这条巷的尽头，是间不起眼的小院，藏在两株老槐树下，连门牌号都没有，只在院门上挂着块小小的陨铁牌，上面刻着个简化的“墨”字。
这是她第一次来墨尘的住处。之前不管是工坊还是司库，都是公共场合，而这里，是属于墨尘的私人空间，藏着他不为人知的过往。青珞心里有点忐忑，像揣了只小鼓，琉璃灯的光映在她脸上，晃出几分好奇和拘谨。
“别怕，墨尘那人就是面冷心热，他的院子除了工具多，没别的吓人的。”赤炎跟在她身后，手里提着个食盒，里面是小桃刚做好的桂花糕和热粥，“他忙起来就忘了吃饭，我们正好给他送点吃的，顺便看看他的陨铁结界做得怎么样了。”
自从暗堡事件后，墨尘就几乎泡在了自己的小院里。毁掉秽气池后，陨星母石的唤醒计划迫在眉睫，他需要赶制一个能护住两人灵气的“双生结界”——毕竟唤醒母石时，青珞要以血为引，墨尘得用陨铁玉辅助共鸣，两人必须近距离配合，容不得半点差池。
青珞抬手敲了敲院门，陨铁牌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拖沓的脚步声，门“吱呀”一声被拉开，墨尘站在门后，头发有点乱，眼眶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是熬了好几个通宵。他身上的玄色劲装沾着点陨铁碎屑，袖口还破了个小口，露出里面被火星烫伤的红痕。
“你们怎么来了？”墨尘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目光落在青珞手里的琉璃灯上，又快速移开，“结界还没做好，还要等两天。”
“我们不是来催你的。”青珞赶紧解释，把琉璃灯往旁边挪了挪，照亮他疲惫的脸，“小桃做了点吃的，我们给你送过来，顺便……想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墨尘愣了一下，侧身让他们进来。院子不大，却收拾得很整齐，墙角堆着整齐的陨铁料，院中央摆着个巨大的石砧，上面还留着刚敲过的痕迹，火星溅在石砧上，凝成细小的铁珠。西厢房的窗户亮着灯，能看到里面摆满了工具和半成品的法器，空气中弥漫着陨铁特有的冷香，混着淡淡的松烟墨味，和他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
“随便坐。”墨尘指了指院中的石桌，转身往厢房走，“我去把结界的半成品拿出来，你们帮着看看有没有问题。”
青珞和赤炎坐在石桌旁，赤炎打开食盒，桂花糕的甜香漫出来，和院子里的冷香交织在一起，竟意外和谐。青珞的目光扫过院子，落在东墙根的一排花盆上——里面种的不是花草，是耐旱的月华草，叶片泛着淡淡的银光，显然是用来提炼月华露的。花盆旁边还放着个小小的石磨，磨盘上沾着点未干的露渍，应该是刚磨过不久。
“你看，我就说他这里全是工具吧。”赤炎拿起一块桂花糕，递到青珞手里，“墨尘除了敲铁就是做法器，生活简单得很，之前苍溟想给他换个大点的院子，他还不愿意，说这里离工坊近，方便。”
青珞咬了口桂花糕，甜香在嘴里化开，心里的忐忑渐渐淡了。她注意到石桌的角落刻着个小小的阵纹，和司库古籍里的护灵阵很像，只是更简化，显然是墨尘随手刻的，用来保护桌面不被法器的灵气侵蚀。
这时，墨尘从厢房里出来，手里抱着个半成型的结界——是个圆形的框架，用陨铁条编织而成，上面缠绕着细细的银线，银线上串着小小的陨铁珠，框架中央嵌着块泛蓝光的陨铁玉，正是他常用的那块。
“这是双生结界的雏形。”墨尘把结界放在石桌上，琉璃灯的光映在上面，陨铁珠发出细碎的光，“我按司库古籍里的记载，在框架里加了共鸣槽，到时候你我各站一侧，月魄玉和陨铁玉的灵气通过银线传导，就能形成闭环，挡住母石的秽气冲击。”
青珞凑近看，发现陨铁条的接口处打磨得异常光滑，银线缠绕的密度也恰到好处，能看出每一步都下了十足的功夫。“这里的银线会不会太细了？”她指着一处缠绕较密的地方，“唤醒母石时灵气波动会很大，万一银线断了，结界会不会失效？”
墨尘的眼睛亮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她能注意到这个细节。他拿起结界，指尖抚过银线：“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用的是月华银拉丝，比普通银线坚韧三倍，还浸过陨泉水，能增强灵气传导。不过你说得对，保险起见，我可以再多加两根备用银线。”
他说着，就想转身回厢房拿工具，赤炎赶紧喊住他：“先吃点东西！你看你，眼睛都熬红了，再忙也得吃饭啊！”
墨尘的动作顿住，看着石桌上的热粥和桂花糕，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坐了下来。他拿起粥碗，喝了一口，温热的粥顺着喉咙滑下去，让他紧绷的肩膀稍微放松了些。
青珞看着他吃饭的样子，突然注意到他手腕上的一串黑色手链——是用陨铁珠串成的，每颗珠子上都刻着极小的护灵符纹，和司库古籍里墨尘爷爷的手记里画的一模一样。“这手链是你爷爷留给你的吗？”她轻声问道。
墨尘的动作顿了一下，抬手摸了摸手链，声音低了些：“嗯，他临终前给我的，说戴着能挡秽气。”他的指尖划过一颗珠子，上面有个细小的缺口，“当年他封秽气眼时，为了护我，用这手链挡了一块星陨碎片，就磕出了这个缺口。”
这话让院子里的气氛安静下来。青珞想起司库古籍里那些关于墨尘爷爷的记载，想起他为了护执律卫牺牲的事迹，心里满是敬佩。她看着墨尘，突然明白，他的沉默不是冷漠，是把爷爷的嘱托和九域的安危，都悄悄扛在了肩上。
“我能去你厢房看看吗？”青珞鼓起勇气问道，“想看看你做结界的工具，也想……看看你爷爷留下的东西。”
墨尘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犹豫，随即点了点头：“可以，别碰里面的陨铁碎片，有些沾了秽气，没处理干净。”
厢房里比院子里更暖和些，靠墙摆着一排木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工具——小铁锤、凿子、拉丝板，还有些叫不出名字的特制器具，每一件都被磨得发亮，显然是经常使用。木架的最上层，放着一个小小的木盒，上面锁着陨铁锁，看起来很珍贵。
“那是我爷爷的手记和旧物。”墨尘注意到她的目光，解释道，“里面有他完整的封秽心得，还有当年和张爷爷、阿霜父亲的合影。”
青珞的目光落在木盒旁边的一张旧照片上——是墨尘爷爷和几个执律卫的合影，其中一个穿着皇室监军服饰的人，衣角绣着和李大人锦袍上相似的龙纹，正是当年的内鬼。照片的边缘已经泛黄，却能清晰地看到墨尘爷爷脸上的笑容，和墨尘现在的样子有几分相似，只是更多了几分爽朗。
“你爷爷看起来很和蔼。”青珞轻声说。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墨尘走到木架旁，拿起照片，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的人影，“他年轻的时候也像我一样沉默，后来当了陨器师，带了很多徒弟，才慢慢变得爱笑。他总说，做法器的人，心里得有光，不然做出来的东西也没灵气。”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我小时候总嫌他唠叨，嫌他把时间都花在工坊和司库，现在才明白，他是在为九域铺路，为我们这些后辈挡风险。”
青珞的眼眶有点红。她想起自己的父母，想起他们在现世对自己的唠叨和期望，那些当时觉得不耐烦的瞬间，现在都成了最珍贵的回忆。她看着墨尘，突然觉得，他们其实很像——都在追寻着先辈的脚步，都在为了守护自己在乎的人，努力变得更强大。
“别难过了。”青珞轻声安慰道，“你现在做的事，就是在完成你爷爷的心愿，他要是看到你这么努力，肯定会很欣慰。”
墨尘点了点头，把照片放回原处，转身从木架上拿起一个半成品的护心镜——是用陨铁打造的，中间嵌着块小小的月魄玉碎片，边缘刻着复杂的护灵符纹。“这是给你做的。”他把护心镜递给青珞，声音有点不自然，“陨铁能挡秽气，月魄玉碎片能增强你的灵气，十五唤醒母石时，你戴着它，能多一层保障。”
青珞接过护心镜，冰凉的陨铁贴着掌心，中间的玉片却泛着温热的光，像墨尘的心意，笨拙却真诚。她握紧护心镜，心里暖烘烘的：“谢谢你，墨尘。有了它，我心里踏实多了。”
“还有这个。”墨尘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线装手记，封面是黑色的，上面没有字迹，“这是我爷爷的《共鸣心得》，里面写了灵气共鸣的技巧，还有如何应对共鸣时的灵气反噬。你拿着，回去好好看看，十五那天，我们需要高度配合。”
青珞接过手记，指尖碰到墨尘的手，他的手很凉，还带着点薄茧，是常年敲铁留下的痕迹。她赶紧收回手，脸颊有点发烫，琉璃灯的光映在她脸上，让她的窘迫无所遁形。
墨尘也察觉到了，转身去收拾工具，耳根悄悄泛红，嘴里嘟囔着：“我再把银线加固一下，你们在院子里等我，很快就好。”
青珞回到院子里，坐在石桌旁，手里捧着护心镜和手记，心里像揣了块暖玉。赤炎凑过来，笑着说：“我就说吧，墨尘对你最好了，这护心镜一看就是花了好多心思做的，连月魄玉碎片都用上了，这可是稀有的东西。”
青珞笑了笑，没说话，只是翻开手记——里面的字迹苍劲有力，和司库古籍里的批注一模一样，每一页都写得密密麻麻，还有不少墨尘补充的注解，用红色的墨笔标注，显然是他反复研读后留下的。
其中一页写着：“灵气共鸣，非力胜，乃心合也。彼此信任，无杂念，灵气自通，方能破万难。”旁边墨尘的注解写着：“与青珞姑娘共鸣，需稳其心，护其灵，以陨铁玉为引，月华气为桥。”
青珞的心里一暖，眼眶瞬间湿了。墨尘看似沉默寡言，却把所有的准备都做在了实处，把她的安全放在了心上。她想起之前在陨渊的矿道里，他默默护着她；在司库，他耐心教她认陨铁；在暗堡，他第一时间用陨铁玉净化秽气——原来他的关心，从来都不是挂在嘴上，而是藏在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里。
厢房的门开了，墨尘走出来，手里拿着加固好的双生结界，银线比之前多了两根，缠绕得更紧密了。“好了，这样应该没问题了。”他把结界放在石桌上，“十五子时，我们在暗河入口汇合，你引动月魄玉的灵气，我用陨铁玉呼应，双生结界会自动形成，护住我们两人。”
青珞点了点头，站起身：“好，我们都准备好。”她顿了顿，看着墨尘疲惫的脸，补充道，“你也别太拼了，注意休息，结界已经很好了，不用再熬夜了。”
墨尘的动作顿了一下，点了点头，没说话，却在青珞转身要走时，突然开口：“那个……桂花糕很好吃，谢谢。”
青珞回头，看到他站在院子里，琉璃灯的光映在他脸上，眼神里带着点羞涩，还有点真诚。她笑了，挥了挥手：“下次再给你带，你好好休息。”
走出窄巷时，月华气更浓了，洒在青珞身上，像披了层薄纱。她摸了摸怀里的护心镜和手记，心里满是踏实和温暖。这次初访墨尘居，不仅让她看到了墨尘沉默背后的温柔和坚守，更让她明白了，信任不是一朝一夕建立的，而是在一次次的相互理解、相互扶持中，慢慢扎根、发芽。
她知道，十五的陨星母石之战，注定不会轻松，昙主的阴谋还在暗处，皇室的余党也未肃清。但她不再害怕，因为她身边有赤炎的守护、青岚的指引、羽商的机智，还有墨尘的默默支持。这些人，这些情，像一道道光，照亮了她在九域的路，也让她找到了真正的归属感。
青珞抬头看向天上的月亮，月光温柔，像爷爷的目光，也像墨尘手里的陨铁玉，清冷却坚定。她握紧护心镜，心里默默念着：十五，我们一定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