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珞刚踏进静云院的门槛，就觉得空气比早上更沉了些——亭子里的执律卫换了人，新的执律卫没背对着他们，反而正对着院门站着，双手背在身后，眼神像扫描仪似的，从她踏进院子起就没离开过她身上，连她攥着衣角的小动作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怎么回事？换守卫了？”赤炎皱起眉，往执律卫那边迈了一步，下意识把青珞挡在身后。那执律卫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个小册子，翻开看了一眼，冷冷道：“奉苍溟大人令，即日起，静云院由‘内执律卫’接管，负责记录青珞姑娘的日常言行，每日辰时、申时各汇报一次。”
“记录言行？”青珞心里咯噔一下，攥着玉璜的手瞬间收紧，“连我在院子里说什么、做什么都要记？”
“是司规。”执律卫面无表情，像在念早就背熟的条文，“苍溟大人谕令，‘龙心’事关九域安危，需实时掌握动向，以防意外。”
赤炎刚想发作，被青岚从后面拉住了。青岚给了他个眼神，又转向执律卫，语气平和：“知道了，我们会配合。但还请卫爷通融，姑娘刚从主殿回来，累了，想先回房歇会儿，记录的事……能不能等她缓口气？”
执律卫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却还是往厢房门口挪了挪，摆明了是要盯着。青珞跟着青岚往房间走，后背总觉得凉飕飕的，像有根针一直扎着——这哪里是“记录动向”，分明是把她当成了随时会出问题的“隐患”，连喘口气的自由都没有。
回到房间，青岚才压低声音解释：“内执律卫是苍溟的亲信，只听他一个人的命令。他这么安排，一是怕幽昙的人找上门，二是……确实还没完全信任你，想再观察观察。你别往心里去，配合着就行，等过段时间，他看到你的诚意，自然会松口。”
“我知道。”青珞坐在床边，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床单，“可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真的太难受了……好像我做什么都是错的，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
“会好的。”青岚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里满是温和，“你还记得在迷雾林里，你连蚀妖都不敢面对，现在却能在苍溟面前说出‘想活着承担责任’的话，这已经成长很多了。再忍忍，等你学会引导龙脉，一切都会不一样。”
正说着，院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铃铛声——叮铃叮铃，脆得有些刺耳。青珞赶紧走到窗边，掀开窗纱一角，看到羽商摇着那把鸾鸟扇，慢悠悠地站在院门口，身边还跟着个侍从，手里捧着个紫檀木的盒子。
“哟，这不是静云院吗？怎么守卫比主殿还严？”羽商的声音带着点调侃，眼睛却往厢房这边瞟，明显是冲着青珞来的。内执律卫拦在他面前，语气冷硬：“羽商大人，静云院属‘管控区域’，非经苍溟大人允许，不得入内。”
“允许？我当然有允许。”羽商从怀里掏出个玉牌，晃了晃，玉牌上刻着苍溟的私印，“苍溟大人让我送些古籍过来，给青珞姑娘参考——怎么，卫爷要检查？”
执律卫接过玉牌看了半天，确认是真的，才侧身让开。羽商跟着侍从走进来，目光一下子就锁定了窗边的青珞，笑得眉眼弯弯：“青珞姑娘，别躲着呀，我给你带好东西来了。”
青珞没办法，只能打开门走出去。羽商已经坐在亭子里了，侍从把紫檀木盒子放在桌上，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几卷古籍，封面上写着《月华考》《龙脉浅释》之类的名字，都是青岚之前说过很难借到的书。
“苍溟大人吩咐的，让我把这些给你送来。”羽商拿起一卷《月华考》，用扇子敲了敲封面，“这些可不是外楼的普通货，都是内楼藏的孤本，里面记着不少上古月华之力的用法，对你应该有用。”
青珞心里一喜，刚想道谢，就见羽商话锋一转：“不过嘛……”他放下古籍，身体往前凑了凑，声音压低了些，“我帮你把孤本弄出来，你是不是也该帮我个小忙？比如……跟我说说你在迷雾林遗迹里看到的幻象？我听说，那幻象里有‘星陨’的画面，对吧？”
青珞心里的暖意瞬间凉了半截。原来他不是单纯送书来的，是想借着送书的由头，打听幻象的细节——羽商管着情报网，肯定知道“星陨”和“蚀”的关系，他这么问，到底是为了守垣司，还是为了他自己？
“幻象里的画面太模糊了，我记不太清了。”青珞往后退了退，拉开距离，“只记得有星星掉下来，还有黑雾，其他的……想不起来了。”
羽商挑了挑眉，扇子在手里转了个圈，眼神里带着点玩味：“记不清了？可我听说，你当时跟赤炎和青岚先生说得很详细啊，连光团的样子都描述了。怎么，跟我就不能多说两句？”
“真的记不清了。”青珞咬着牙，没松口。她想起青岚说的“羽商心思细，别轻易交底”，也想起苍溟的警告“别跟不明身份的人透露太多”，就算羽商是星枢，她也不能随便说。
羽商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笑了，把扇子一收：“行，记不清就记不清，我也不逼你。不过这些古籍……”他指了指紫檀木盒子，“你要是想看懂，里面有些地方得有人讲解才行。外楼的先生可不懂这些，我呢，刚好研究过几年月华之力——你要是想找人问，随时可以来找我，只要……你愿意跟我‘聊聊’幻象的事。”
这话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了——想借古籍、想找人讲解，就得用幻象的情报来换。青珞攥紧了手心，心里有点委屈，又有点生气——为什么连想学点东西，都要讲条件？
“羽商大人，古籍是苍溟大人让您送来的，讲解的事，自然也该由守垣司安排。”青岚的声音突然传来，他从房间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个药囊，“我虽然对月华之力了解不多，但也能帮姑娘看看古籍，就不劳烦羽商大人费心了。”
羽商看到青岚，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却还是摇着扇子站了起来：“行啊，有青岚先生在，自然不用我多事。不过青珞姑娘，要是你觉得青岚先生讲得不够清楚，随时可以来找我——我住的‘听竹院’，离这儿不远。”
说完，他就带着侍从走了，铃铛声越来越远，却像在青珞心里留了个疙瘩。她看着桌上的古籍，明明是她急需的东西，现在却觉得沉甸甸的，拿都不想拿。
“别理他。”青岚走到她身边，拿起一卷古籍翻了翻，“这些书我虽然没全看过，但里面的基础内容还是懂的，我可以教你。羽商就是这样，什么事都喜欢讲条件，你要是顺着他的话头走，指不定还会被他套出更多话。”
青珞点了点头，心里却还是不舒服。她刚想把古籍抱回房间，就见内执律卫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个小册子，站在她面前：“青珞姑娘，需记录刚才与羽商大人的对话内容，还请复述一遍。”
“连说什么都要记？”赤炎的火又上来了，“我们就是聊了聊古籍，有什么好记的？你们是不是闲得慌！”
“是司规。”执律卫没理会赤炎的怒火，只是盯着青珞，“请姑娘复述。”
青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委屈，把刚才和羽商的对话大概说了一遍，故意略过了“用幻象换讲解”的部分。执律卫听着，手里的笔飞快地写着，写完后还让她确认签字，才转身离开。
看着执律卫的背影，青珞突然觉得很累——早上在主殿面对苍溟的审视，中午被羽商试探，现在还要被执律卫盯着记录言行，这才刚过半天，她就觉得身心俱疲。
“要不先歇会儿？”赤炎走到她身边，声音软了些，“古籍的事不急，你要是累了，就睡会儿，我去跟执律卫说，让他别盯着你房间。”
“不用了。”青珞摇了摇头，抱起桌上的古籍，“我想现在就看，多学点东西，就能早点学会引导龙脉，早点不用被人这么盯着。”
她抱着古籍回房间，刚翻开《月华考》，就看到扉页上写着几行小字——是用娟秀的字体写的，“月华之力，随心而动，非强取，非硬夺，需以‘信’为引，方得真意”。字迹旁边还画着个小小的月形符号，和玉璜内侧的一模一样。
“这是谁写的？”青珞小声嘀咕，心里突然暖了些。不管是谁写的，这几句话像在跟她打气，让她刚才的委屈少了些。她摸着扉页上的月形符号，又摸了摸怀里的玉璜，心里悄悄想：不管有多少人怀疑她、试探她，她都要坚持下去——为了九域，为了回家，也为了不辜负那些真正信任她的人。
下午的时候，重岳又来了。他没进院子，只是站在院门口，让侍从把一个锦盒递给青岚，说是“给龙心姑娘的‘见面礼’”。打开一看，里面是块暖玉，雕着龙纹，触手生温，一看就价值不菲。
“重岳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青岚拿着暖玉，眉头皱了起来。他知道重岳不会平白无故送礼物，肯定有目的。
果然，侍从转达重岳的话：“大人说，姑娘是‘龙心’，将来定能为九域出力。这块暖玉能安神养气，对姑娘感应灵气有好处。另外，大人还说，若是姑娘有需要，皇室随时愿意提供资源支持，只要姑娘……将来能多为皇室考虑。”
又是条件！青珞看着那块暖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苍溟的审视、羽商的试探、重岳的拉拢，每个人都带着目的接近她，每个人都想从她这里得到些什么，好像她不是“龙心”，只是个能用来交换利益的“工具”。
“替我谢谢重岳大人的好意。”青珞把暖玉推了回去，语气平静，“暖玉太贵重，我不能收。至于资源支持，我现在有守垣司的帮助，足够了。将来若是真能为九域出力，我会公平对待每一方，不会偏向任何人。”
侍从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拒绝，只能拿着暖玉回去了。青岚看着她，眼里满是欣慰：“做得好，没被他的条件诱惑。重岳就是这样，凡事都以皇室利益为先，你要是收了他的东西，将来难免会被他牵制。”
青珞笑了笑，心里却有点酸。她只是想安安静静学点东西，好好承担“龙心”的责任，为什么就这么难？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带着目的接近她，不能单纯地信任她一次？
傍晚的时候，青岚从主殿回来，脸色有些沉。他告诉青珞，苍溟刚才问了他很多关于青珞的事——问她平时练灵气时有没有异常，问她对九域的态度，甚至问她有没有提过“想离开守垣司”的话。
“他还是没信我。”青珞坐在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声音轻轻的，“不管我怎么做，他都觉得我会出问题，对吗？”
“不是没信，是不敢信。”青岚坐在她身边，语气沉重，“九域的命运都压在你身上，他不能赌。你要理解他的难处——他是守垣司的首席，要对九域所有人负责，不能有一点差错。”
青珞点了点头，没再说话。窗外的灯笼亮了起来，昏黄的光落在执律卫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像根冰冷的柱子。她看着那道影子，突然觉得很孤独——在这个陌生的九域，她像个迷路的孩子，明明身边有赤炎和青岚陪着，却还是觉得自己像在一个人的战斗。
她摸出怀里的玉璜，放在桌上。月光透过窗缝照在玉璜上，泛着温润的光，映得她的指尖都泛着白。她对着玉璜小声说：“玉璜啊玉璜，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不被人怀疑，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被这里接纳呢？”
玉璜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躺着，像在陪着她。青珞看着它，心里慢慢平静下来——不管有多少人怀疑她、试探她，她都要坚持下去。她要学会引导龙脉，要证明自己不是“隐患”，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青珞，虽然是“异星”，却愿意真心守护这九域。
夜色渐深，院门口的执律卫还站着，像尊不动的石像。青珞吹灭烛火，躺到床上，抱着玉璜，慢慢闭上了眼睛。她知道，明天还会有新的试探，新的考验，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不管多难，她都要走下去，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属于自己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