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星感觉自己像是在一片温暖而宁静的海洋深处漂浮了许久,意识缓慢地从混沌中剥离,如同晨雾渐渐散去。首先恢复的是听觉,耳边是仪器规律而轻微的滴答声,还有远处模糊的、压低的交谈声。然后是触觉,身下是柔软床铺的支撑感,身上盖着轻薄却温暖的被子。最后,她艰难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安全屋公寓的卧室。窗外的天色是黎明的灰蓝,预示着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她微微动了动手指,一阵强烈的虚弱感和精神上的空乏感袭来,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
“醒了?”一个略显低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林晚星偏过头,看到沈墨初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深色便装,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静与锐利,正静静地看着她。他背部的影蚀创伤显然已经痊愈。
他没事了。这个认知让林晚星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弛,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心感涌了上来,甚至冲淡了身体的极度疲惫。
“你……感觉怎么样?”林晚星的声音沙哑干涩。
“已无大碍,多谢。”沈墨初的回答依旧简洁克制,但他递过来一杯温水的手势却十分自然。他看着她小口喝水,才继续道,“吴老说,你消耗过度,需要静养一段时间。这次……多亏了你。”
他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但林晚星能感觉到那份郑重。她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却觉得任何话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她为了救他,甘冒奇险深入他的心渊;而他,也曾为她舍身挡下致命的攻击。有些东西,似乎不需要过多言语。
然而,就在这片刻的宁静与默契中,晚星的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闪过几个破碎的画面——那是她在沈墨初精神世界里看到的记忆碎片:严厉的训斥、孤独的训练、沉重的责任……以及,在接近影蚀核心时,于那片混乱黑暗中惊鸿一瞥的、一个被严密守护的、上了锁的“盒子”般的意象。当时她全部精力都用于对抗影蚀,无暇他顾,此刻放松下来,那“盒子”的影像却异常清晰地浮现出来。
她甚至能隐约“感觉”到,那“盒子”里封存的气息,带着一种……与她姐姐林朝月相关的、模糊的悲伤与决绝。
这个发现让她的心猛地一沉。沈墨初知道些什么?关于姐姐的事,他是否还有所隐瞒?
她看向沈墨初,他的眼神依旧平静,看不出任何端倪。是她的错觉吗?还是那只是他内心众多秘密中的一个,与姐姐无关?
林晚星垂下眼睫,将翻涌的疑问暂时压了下去。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他的身体刚刚恢复,而她自己也虚弱不堪。
“你昏迷期间,‘上面’加紧了对那个黑袍人和‘影裔’制造者的追查。”沈墨初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转而说起了正事,“根据现场残留的痕迹和顾云深(他提到这个名字时语气没有任何变化)的交手反馈,基本可以确定,对方使用的技术,与白家‘影蜕’理论高度同源,但更加……激进和危险。他们似乎不再满足于处理残影,而是开始直接对活人下手,试图创造可控的‘影性生物’。”
“是白家内部的人?”林晚星问道。
“可能性很大。但白家内部派系复杂,隐藏极深,要找出具体是谁,并不容易。”沈墨初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逐渐亮起的天空,“而且,经过这次事件,你的‘调和者’身份和能力,恐怕已经彻底暴露在所有相关势力的视野中了。今后的路,会更加艰难。”
他的背影挺拔,却似乎比以往更多了一份沉重的负担。
这时,卧室的门被轻轻敲响,吴老走了进来。他看到林晚星苏醒,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晚星姑娘,你醒了就好!感觉如何?”
“还好,就是没什么力气。”林晚星努力坐起来一些。
“精神层面的消耗,需要时间慢慢温养,急不得。”吴老安慰道,随即脸色转为严肃,“我过来,一是看看你的情况,二是有新的发现需要告知你们。”
他拿出一个平板电脑,调出一份报告。“技术部门对车间现场,以及之前那个老人死亡现场残留的扭曲符号进行了深度分析比对。发现这些符号虽然看似杂乱,但其内部能量流转的‘语法逻辑’,与百年前白家鼎盛时期留下的某些禁忌研究手稿中的片段,有超过75%的相似度!”
“果然是白家余孽!”沈墨初眼神一冷。
“不仅如此。”吴老滑动屏幕,调出了另一组数据,“我们还监测到,在过去48小时内,本市另外三个不同区域,出现了极其微弱的、与‘影裔’同频的能量波动,虽然一闪即逝,但模式高度相似。”
他指着地图上标注出的三个点:“这三个地方,一个是老旧社区的活动中心,一个是深夜书店,还有一个是……二十四小时自助洗衣房。共同点是,都发生在深夜,人流量稀少,且都报告了类似‘影子异常’的目击记录,但并未造成死亡,只是有人感到短暂的精神恍惚和极度疲惫。”
“他们在扩大试验范围?还是在筛选合适的‘素材’?”林晚星感到一股寒意。
“很可能兼而有之。”吴老凝重地点点头,“对方行事越来越大胆,也越来越谨慎。制造‘影裔’需要消耗不小的资源和特定的条件,他们现在可能处于积累数据和优化技术的阶段。但放任不管,迟早会酿成大祸。”
他看向沈墨初和林晚星:“‘上面’已经决定,成立专项调查组,全力追查此事。墨初,你身体若是无碍,需要你尽快归队,负责主导这次的调查行动。晚星姑娘,你的能力至关重要,但我们尊重你的意愿和身体状况……”
“我加入。”林晚星没有任何犹豫,声音虽然虚弱,却异常坚定。姐姐的真相、沈墨初的受伤、以及那些可能正在遭受威胁的无辜者,都让她无法置身事外。
沈墨初看了她一眼,没有反对,只是对吴老说道:“我需要她最新的身体评估报告和能力稳定性数据。行动方案,我会尽快拟定。”
接下来的几天,安全屋仿佛成了一个临时的指挥中心。沈墨初投入了紧张的工作,与调查组沟通,分析数据,制定计划。而林晚星则在医疗团队的帮助下,努力进行康复训练,并尝试在沈墨初的指导下,更加精细地掌控自己恢复后的能力。她发现,经历过心渊潜航的考验后,她的精神壁垒变得更加坚韧,对残影信息的辨识和过滤能力也提升了不少,但那种深入他人意识的感觉,依旧让她心有余悸。
两人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新的默契,共同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但晚星心中那个关于“上了锁的盒子”的疑问,如同一根细小的刺,始终埋在那里。她几次想开口询问,却都在看到沈墨初那专注而略带疲惫的侧脸时,将话咽了回去。
或许,还不是时候。
这天傍晚,林晚星刚刚结束一次精神集中训练,正在客厅休息,沈墨初从书房走出来,将一份文件递给她。
“这是初步的行动方案,目标是这三个出现异常能量波动的地点之一——那家深夜书店。我们怀疑那里可能是他们的一个临时观测点或者‘诱捕’点。”沈墨初说道,“明晚行动。你主要负责感知和预警,非必要情况下,不需要你直接对抗。”
林晚星接过文件,认真地看着。行动计划很周密。
就在这时,沈墨初的私人加密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一个未知的、但带有特殊前缀的号码。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然后对林晚星示意了一下,走到阳台接通了电话。
林晚星听不到具体内容,但能看到沈墨初接电话时的背影瞬间绷紧,虽然很快放松下来,但那种细微的变化没能逃过她的眼睛。通话时间很短,他回来时,脸色如常,只是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是‘上面’的电话?”林晚星试探着问。
“嗯。一些常规的进度询问。”沈墨初的回答滴水不漏,他拿起外套,“我出去一趟,处理点事情。你看完方案早点休息。”
他离开得有些匆忙。
林晚星看着关上的房门,心中的那根刺,仿佛又被轻轻触动了一下。那个电话,真的只是常规询问吗?还有他精神世界里那个上了锁的“盒子”……
她走到沈墨初刚才站立的阳台位置,无意中低头,发现地上掉落了一张极其微小的、像是从某个便签本上撕下来的纸屑。她鬼使神差地弯腰捡了起来。
纸屑上,用极其潦草的笔迹,写着一个模糊的词语,似乎是在匆忙中写下的:
“守默人……”
守默人?这是什么?一个代号?一个组织?还是……?
林晚星看着这个陌生的词语,心中的疑云,愈发浓重了。沈墨初的身上,似乎还隐藏着比她想象中更深的秘密。而这些秘密,是否会影响到他们即将开始的行动,以及……她寻找姐姐真相的道路?
夜色渐深,城市依旧喧嚣。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新的阴影,正在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