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春晖一番温言软语,如春风化雨,终是解了陈默心头郁结。
那份失落的骄傲既已寻回,他便将全副心神复又投入修行之中,那股如痴如疯的劲头较之从前竟似更胜一筹。
沐春晖见他心魔已除,重归正途,心中甚是欣慰,教导起来也愈发尽心竭力。
光阴荏苒,倏忽又是一月。
这月余光景,陈默的鞭法进境之速实是骇人听闻。
《青丝十三缚》那十三式根基招数他早已练得滚瓜烂熟,烂熟之后便是推陈出新。
他不再拘泥于一招一式的窠臼,而是将这十三式拆解开来,揉碎了,再随心意重新组合。
院中演武场上,他手中那根长鞭仿佛生出了魂魄。
时而如灵蛇出洞,鞭梢破空,专寻那刁钻诡谲的去处;时而如怒蟒翻江,鞭身一抖,带起千钧大力,势可开碑裂石;时而又如天罗地网,鞭影重重,教人避无可避,防不胜防。
这一日,白晓琳依着旧约,前来探望。
她行至院门前,脚步便不由得一顿。
只见演武场中陈默双目紧闭,身形飘忽,手中长鞭舞成一团墨色光幕,水泼不进。
秋风卷起数十片枯黄落叶,甫一触及那光幕,便在“嗤嗤”轻响中化为齑粉,簌簌而落。
白晓琳俏立门首,望着此情此景,那双素来清冷的眸子头一回露出了惊诧骇然的神色。
她上回来此,彼时的陈默虽觅得了新途,眉宇间却仍萦绕着一股迷惘与不甘。
今日再见,他仿佛脱胎换骨,判若两人。
身形依旧清瘦,腰背却挺得笔直如松,周身洋溢着一股沛然自信。
那张原本总带着几分倔强与阴沉的脸庞,此刻竟是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尤其是他手中那根长鞭在他掌中仿佛不再是死物,而是一条有了性命的灵物,既有灵动,亦藏杀机。
这……这当真是那个曾在演武场上,被人斥为“废物”的少年么?
短短一月,何以竟有如此天翻地覆的变貌!
“师姐,你来了。”
鞭声倏然一收,陈默身形凝定,长鞭如灵蛇归洞,悄然盘回腰间。
他面朝院门方向,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笑意。
他目虽不能视,但白晓琳身上那股独有的清冷气息隔着老远他亦能清晰分辨。
“你的鞭法……”白晓琳缓步走入庭院,声音里掺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滋味,“进境神速,已然登堂入室了。”
“皆赖师尊悉心指点。”陈默答道,语气中那份自豪几乎满溢而出。
白晓琳闻言,沉默了。
她凝视着陈默脸上那发自肺腑的笑意,心中百味杂陈,有如打翻了五味瓶。
她为他欢喜。
他终是走出了过往阴霾,寻到了属于自己的光。
可心底深处,又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这道光,并非由她点亮。
那个名唤沐春晖的女子,仅仅用了一个月,便做成了她数月以来求而不得之事。
她不仅医好了陈默的心病,更令他脱去凡胎,绽放出如此璀璨夺目的光华。
白晓琳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只洁白玉瓶,递了过去,口中说道:“这是家师宣木长老所赐的‘凝肌玉露膏’,于你这等体修打熬筋骨大有裨益。每日修行之后,取些许涂抹,可舒筋活络,化解疲乏。”
“多谢师姐,还请替我叩谢宣木长老。”陈默伸手接过,触手微凉。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庭院中的气氛不免有些凝滞。
“你……在此处,可还住得惯?”终是白晓琳先开了口,似是没话找话。
“甚好。”陈默点头道,“师尊待我极好。”
“她……”白晓琳略一迟疑,终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道:“她待你,可有何……异样之处?”
陈默闻言一怔,不明所以:“异样?”
“便是……”白晓琳似乎也不知该如何措辞,思忖片刻,方才又道:“便是……可曾对你做过些……逾越师徒之礼的举动?”
陈默的脸“刷”地一下,霎时红透。
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每晚枕着师尊温软柔腻的大腿安然入睡的情景,又想起师尊那不时便会落下的亲昵拥抱,以及耳畔那温热的吐气。
这些事,若当真说与外人听,确乎……有些不合师徒规矩。
可他绝不愿白晓琳误会了师尊。
在他心中,师尊是这世上待他最好之人,恩同再造。
“没有。”他摇了摇头,答得斩钉截铁,“师姐何出此言?师尊只是……将我视作稚子孩童一般看顾罢了。”
白晓琳轻轻“哦”了一声,便不再追问。
但她那双碧水般的眸子却不经意间瞥向后院寝居的方向,眼神深处飞快地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警惕与厌恶。
她仿佛知晓些什么内情,却终究选择了缄默。
两人又闲叙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宗门琐事,白晓琳便起身告辞。
她走之后,陈默独自立在院中,心头却又开始翻腾起来。
白晓琳临走前那句话,究竟是何用意?
何谓“逾越师徒之礼的举动”?
难道,师尊在宗门之中的声名并非如她自己所言那般寻常?
他用力甩了甩头,强迫自己莫要再去胡思乱想。
他告诫自己,白师姐或许只是出于关怀,随口一问,并无他意。
自己受师尊天高地厚之恩,岂能因旁人一句无心之言,便凭空猜忌自己的恩师?
然而,怀疑的种子一旦落下,便会于心田深处不受控制地生根发芽。
这日夜里,陈默一如往常被沐春晖揽在怀中,头枕着她富有弹性的大腿。鼻端萦绕着那股熟悉的幽兰体香,耳畔是师尊低柔的哼唱。
往日里,他早已安然入睡。
可今夜,他却辗转反侧,心神不宁。
“怎么了,默儿?”沐春晖的哼唱声停了下来,似是察觉了他的烦躁,“可是白日里有何不快,扰了心神?”
“师尊……”陈默迟疑半晌,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弟子斗胆,想请教师尊……您所修习的,是何种功法?”
“我的功法?”沐春晖轻笑一声,柔荑抚上他的额头,轻轻摩挲,“怎地忽然问起这个?为师的功法,与你的鞭法又无干系。”
“我……弟子只是心中好奇。”陈默的声音有些发虚。
沐春晖沉默了片刻,语气依旧温和:“也罢,你想知道,为师便说与你听。为师所学驳杂,各家功法皆有涉猎,算不得专精。若说主修的功法,乃是昔年一位金丹长老所赐,是五行宗的正法,名为《厚土载物诀》。”
她顿了一顿,续道:“那位长老曾言,此部功法与为师的体质最为契合。取承载万物之意,修出的真气温润醇和,不善争斗,却长于守御、疗伤、滋养。以此功法为他人调理伤势,或是稳固根基,皆有事半功倍之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