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在房中枯坐了一个下午,心乱如麻,六神无主。
他不敢出门,更不敢去见沐春晖。
只消心神稍一宁定,师尊体内真元流转、血脉奔腾之景便自行映入脑海,挥之不去。
这等情形,直教他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他想不透,这究竟是何等霸道的功夫。
一滴血,缘何便能如种蛊一般,将一位筑基高手牢牢系于自己的感知之下?
此法若是用于对敌,自是无上利器,知己知彼,无往不利。
然则用在恩师身上,却是天下间最阴毒的诅咒。
正自烦恶,院门外脚步声响,不疾不徐,甚是熟悉。
是白晓琳。
她仿佛算准了时辰,每每皆在陈默收功之后到来。
陈默定了定神,强压下满心纷乱,起身开门。
“师姐。”他声音有些发虚。
白晓琳目光在陈默脸上一扫,便已察觉他神色有异。
“你脸色不好。”她开门见山,“可是修行出了岔子?”
“无事,只是有些倦了。”陈默摇了摇头,不愿多言。
白晓琳不再追问,默然走到桌旁坐下。
两人相对无言,一时寂然。
陈默此刻心烦意乱,实无闲谈之情。
白晓琳似也瞧出此点,便只静坐,随口说些宗门里的琐事。
“听闻绝情谷那边,前日又捉回一个别派修士,闹得不小。”
“素衣坊新得了批南海鲛纱,织成的法衣水火不侵,坊间都传遍了。”
陈默只“嗯”、“哦”地应着,心思全然不在此处。
白晓琳说了半晌,见他始终心不在焉,也觉无趣。
她许是话说多了,有些口干,目光一扫,望见桌上放着一只茶杯。
那杯中尚有小半杯清水。
她并未多想,径直伸手将杯子拿起,凑到唇边仰头便饮。
清凉的水滑入喉中,她喉头微微一动。
陈默未见她动作,却听得那清晰的饮水之声。
他心头猛地一跳,立时想起,那是自己平日用的杯子,晨间练完鞭法口渴随手倒了杯水,饮了一半便搁在那处,竟忘了收拾。
他下意识便要开口。
“师姐,那杯……”
话未说完,白晓琳已将杯中水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怎么?”
“……无事。”陈默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罢了,不过一个杯子,师姐口渴,喝了便喝了。
自己若说是用过的,反倒显得小家子气。
然则,这念头方自闪过,他整个人陡然僵住。
又来了!
那股玄之又玄的感应,竟再度涌起!
而这一次,感应所向,赫然是白晓琳!
比之于师尊沐春晖,这份感应要微弱许多,朦朦胧胧,仿佛隔了一层薄雾。
但他仍能清晰“瞧”见,白晓琳的丹田气海之内,一团团气态真气缓缓盘旋,氤氲流转,尚未凝结成液。
他甚至能感到,那些真气正受一股无形之力缓缓压迫,离那由气化液、踏入筑基之境,只差临门一脚。
此乃……炼气期大圆满之兆!
陈默脑中轰然一响,电光石火间将一切都串联起来。
口沫!
是自己的口沫!
白晓琳饮了他杯中残水,水中定然沾染了他的口沫!是以,这道印记也种在了她的身上!
他猛地忆起,当日在白晓琳居处,她走火入魔,自己情急之下似是隔空施展了某种双修法门,吸走她部分真气。
自那之后,自己对她的情形便隐约有些模糊感应,只是当时心乱,未曾在意。
今日,这份感应竟瞬间清晰了百倍!
再思及胡璇,那妖女是强行与他真气相交,自此之后他便能清晰感知她的一切。
最后是师尊沐春晖,她以口为自己吮伤,自身精血进入了她的体内……
陈默霎时全然明白了。
他终是摸清了自己这身奇功的门道,或者说,是“种蛊”的法门。
其一,乃真气相交。只需借由双修功法,与对方真气直接交融,便可在对方体内打下永难磨灭的精神烙印。
其二,乃体液相侵。无论是血液,抑或口沫,只要自己的体液进入对方体内,同样能种下这道印记!
而且,血液的效力,远比口沫强横霸道得多!
想通此节,陈默的心却愈发沉了下去,复杂难言。
这等能耐,未免太过强悍,也太过……卑劣。
此法与那些下三滥的魔道妖人用毒蛊操控人心的手段,又有何异?
他若愿意,岂非能轻易将宗门里所有对他不设防备的女修,都变成他可随意窥探、随意掌控的傀儡?
若当真如此行事,那他与自己素来最痛恨的那些魔头,又有何分别?
不!
陈默死死咬住牙关。
绝不能如此!
这份能耐,只能是他最后的凭仗,是用来对付强敌、护持自身的最后手段。
断不可用在亲近之人身上,更不能用它去行那龌龊苟且之事。
否则,他自己也瞧不起自己,与衣冠禽兽何异!
他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他抬起头,对白晓琳道:“师姐,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息罢。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白晓琳见他神色数番变幻,心中虽有疑窦,却也未再多问。
她点了点头,道:“你……好自为之。”
说罢便即起身,转身去了。
陈默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