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回他们的方案在讨论的过程中也再次咨询了秦望舒、顾怀远和陈清源。
在大佬的建议下,一些细节部分做了一些订正,最后敲定了终稿。
顾怀远自从搬到他自己的老宅之后,除了时不时去鹰山庄园蹭饭,时不时去栖云居找人下棋喝下午茶之外,大多数时间他都在自己老宅的院子里和周边溜达。
他们家小院不大,方砖铺地,角落里有棵枝桠遒劲的老枣树,不过此刻光秃秃的。
这天上午,顾怀远来到院子里,他没往树下走,而是把小米均匀地撒在离东屋窗下不远、一块相对避风又阳光能照到的干净空地上。金黄的米粒落在青灰色的砖面上,分外显眼。
“就这儿吧,向阳,暖和点。”
在选定的位置撒完米后,他转身回屋。
他老宅东屋的窗户此时开着半扇,屋内的窗下摆着一张藤椅,旁边还有一张方凳。杨慧文已经坐在藤椅里,她鼻梁上架着老花镜,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红楼梦》正看得入神。旁边的方凳上放着一个赵修远送的暖手炉。
顾怀远没打扰她,自己轻轻在一把硬木靠背椅上坐下。椅子正对着窗外那片撒了小米的空地,视角恰到好处。然后他拿起方凳上一个温热的保温杯,里面泡着浓酽的红茶。他呷了一口,随后目光便安静地投向窗外,开始耐心地等待。
不一会儿,院子里的枣树枝头出现了一只灰褐色的麻雀。它机警地转动着小脑袋,眼睛飞快地扫视着院落,确认没有危险后才“扑棱”一声落到离小米堆稍远的地面上,然后小步跳跳停停的试探着靠近。它啄起一粒米,又迅速抬头张望,如此反复几次后才稍稍放松,接着就是埋头快速啄食起来。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很快就有更多的麻雀叽叽喳喳地落到院子里。它们开始争抢着地上的米粒,小小的身影在地面上蹦跳,喧闹又充满生机。
顾怀远看得很认真,忽然,他轻轻说了一声:“来了。”
杨慧文闻声从书页间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几只体型比麻雀稍大、羽毛色彩也鲜亮许多的小鸟轻盈地落在了枣树光秃秃的枝头。它们的羽毛是橄榄绿色,翅膀和尾巴上还带着醒目的柠檬黄斑纹,它们头顶有一抹亮眼的黑色,像戴着一顶小小的丝绒帽子。
是金翅雀。
它们不像麻雀那样聒噪,姿态显得更优雅些。它们停在枝头,转动着脑袋,眼睛谨慎地观察着下方喧闹的麻雀群和地上的“盛宴”。
“还是那么警惕。”顾怀远啜了口茶,语气带着点老朋友的熟稔,“领头那只尾巴右边那根最长的飞羽尖上缺了个小口子,是去年冬天打架伤的。左边那只羽色特别鲜亮的应该是新来的,看着很年轻,胆子也小了点。”
杨慧文放下书,饶有兴致地看着:“哟,老顾,你这眼睛比放大镜还厉害,连羽毛尖儿缺了口都记得清。”
“干了一辈子林子,听声音、看毛色、认行为,都是基本功。听——”他微微侧耳。
窗外,麻雀的“叽叽喳喳”是主旋律,但仔细分辨后就会发现里面还夹杂着一些更细碎、更短促的“啾啾”声,以及几声清亮婉转、带着点金属质感的鸣叫。
“那‘啾啾’声短促有力的,是沼泽山雀,个头比麻雀小一圈。它们的胆子最小,所以总是躲在最边上捡漏,你看,墙角那只探头探脑的就是。”
顾怀远指点着:“刚才那声清亮的是煤山雀,也叫大山雀。它们嗓门大,性子也泼辣些,总喜欢站在高枝上先喊两嗓子,像宣示主权似的。喏,飞下来了。”
果然,一只羽色黑白分明、脸颊雪白的小鸟落在空地边缘,它不像麻雀那样埋头猛吃,而是挺着小胸脯,左右张望了一下,才低头快速啄食几粒米,然后又立刻抬头警惕四周,发出几声清脆的“嗞嗞”声。
“这个霸道。”杨慧文笑道。
“嗯,领地意识强。”
顾怀远目光扫过枝头那几只依旧在观望的金翅雀,“还是金翅雀讲究,性子也温顺些,不争不抢,等麻雀闹腾够了才肯下来。小时候,白头鹎(bēi)也常来。它头顶一撮白毛,叫声‘咕咕噜噜’的,像老头咳嗽。现在倒是少见了,可能林子深处的浆果还够吃吧。”
几只胆大的金翅雀终于经不住小米的诱惑,翩然飞下枝头,落在麻雀群稍远些的地方。它们啄食的姿态果然斯文许多,先从容地挑选着,随后细长的喙灵巧地啄起米粒。
顾怀远看得入神,他不再说话,只是偶尔端起茶杯喝一口。
杨慧文也不再看书,将暖炉往顾怀远脚边挪了挪,自己也安静地看着窗外热闹的“餐厅”。
麻雀的喧闹,金翅雀的优雅,山雀们的谨慎……小小的院落,因为这些访客而充满了勃勃生机。
她看着丈夫专注的侧脸,知道他此刻的心神早已和窗外这些小小的生灵、和这片他守护了半辈子的山林紧紧连在了一起。这份与自然的无言交流,是任何昂贵的药物和补品都无法替代的疗愈。
杨慧文轻轻开口:“老顾,昨天小轩送来的那篮子鹰山草莓苗,根系看着真壮实,芽点也饱满。按顾老你教的法子,开春后栽下去准能活。”
顾怀远的目光终于从窗外收回,落在妻子脸上:“嗯,鹰山的水土养人,也养苗。那苗子好,是李轩那小子用心了。草莓喜光,他们准备种植的那片坡地光照足,排水也好。后续只要底肥下足,水肥也跟上,准错不了。等草莓熟了,果子红彤彤的挂在绿叶底下,到时候来的鸟怕就不止山雀了,画眉、绣眼……都得被这甜味儿勾来。不过,有金灵在说不定一只也不会来。”
“那可不好说,哈哈哈哈哈。到时候咱们可以去看看。”杨慧文笑了笑重新拿起书。
顾怀远也笑了,不过没再说话,他的目光又落回窗外。
麻雀群吃饱了,呼啦啦一阵风似的飞走了,只留下零星几粒米。金翅雀们不紧不慢地享用着“残羹剩饭”,煤山雀还在边吃边警戒地“嗞嗞”叫。
杨慧文的目光从书页上抬起,瞥见丈夫嘴角那抹平和满足的笑意,自己也无声地弯了弯嘴角,随后将目光重新落回字里行间。